“老三一回来,二弟妹就要翻旧账,老二也是,没用的耙耳朵!”
无人回应。
“咳嗯!...老三这几年应该攒不少,也该退了,补偿也该有个限度,三弟妹能生能养,干活麻利,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大林媳妇终于出声:“三弟妹不错。爹做主,等爹怎么安排就是。”
“当然是该轮到孙辈,大娃可是长孙,该他去。”
“嗯,你去跟爹说就是。”
“... 妹婿真是不会做人,咱们三娃虽不是沈家村的,跟他难道不是一家人? !大娃挣钱,三娃读书,本来多好的事!镇上束脩那么贵,爹又不乐意!这些读书人,一个个都掉进钱眼里了,死要钱!”
大林曾经瞒着徐父去过沈家村,可惜没见到沈知梧人。
刚到村口,碰上个老头,他说找妹婿沈秀才,对方逮住他不让进村,喊来沈氏族长。
沈族长首接拒绝收三娃入学,他想理论,对方理都不理他。
他不能闹,他是老好人。
“沈家村定了规矩,只收他们自己村孩子,妹婿也是按规矩来的。”
“.... 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睡了!”
见男人背过身去,大林媳妇在黑暗中无声笑,温柔笑意中略带讽刺,听话地不再言语。
…
主屋,漆黑一片。
徐父大咧咧地躺,尽情舒展酸痛西肢:“老二家的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你这个当婆婆的,该管就要管。儿媳妇都管不好,我讨你回来哪就是让你白吃干饭的!”
“哎哎,是。”徐母蜷缩在床沿。
“老三心里有气,饭桌上那是特地做给我看呢。”徐父从鼻腔里泄出一声哼,努力显现他很威严。
被按得舒坦,徐父翻身趴下,将另一条胳膊伸过去。
继续说道:“当初委屈他,确实是没办法的事。平时表面功夫装得是好,但要真是个孝顺的,看老子勒紧裤腰带给他讨媳妇,也该感恩知足吧!”
拳头重重一砸木床板:“跟老子耍心眼,老子偏不如他的意!明年换大娃去,让他回来下地种田,省得在外面心越养越大!在地主家里吃好的喝好的,还真就把自己当盘菜啦——? !”
徐母心不在焉,下意识心疼儿子顺嘴道:“早知道就卖掉一亩田,娶个模样好点的回来。”
徐父听她这么说,登时急眼,黑暗中面孔扭曲,鼻息声呼哧刺耳: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知道老子攒下这么多田,有多不容易嘛!田是命根子,才多大点事,你就说卖田? !”
“是,是。”徐母讷讷,回过神来顺着他话音附和,“老三家的也不错,没白娶,给咱老徐家连生两个带把儿的呢!”
“哼。”徐父满意了。
满意不过三息。
“当家的,我...我想去看看小外孙。”
徐父闻言,一把挥开胳膊上的手,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着那头小白眼狼,他有想过咱们吗?那许多野猪肉,宁愿便宜外人,也不愿意送一头过来孝敬老子!”
“他那么小,哪能想到这个,都不一定知道咱,许是女婿没告诉他呢!”
徐母复杂迟疑:“当家的,你说,女婿是不是知道什么!.....”
“哼!”一声冷哼,徐父慢悠悠躺下。
徐母侧眼望去,夜色之下,却始终看不清枕边人的表情。
似有凶兽被释放,老男人话音森冷:
“知道又怎么样,孩子是他的总没错吧,他一个读书人,就这么小鸡肚肠,为那么一点小事就不跟咱们来往? !”
越说越停不下来,满心不甘化为怨恨:
“老子好歹是他岳父,不比他沈家村那群五服外的族人亲?免税的好事也不知道主动点,拿来孝敬老子!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免那么一点点田能管哪样?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样的女婿活着有什么用!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死了!死得怎么不是他呢!”
徐母猜测:“他那些年生病,咱们也没个表示,心里怪咱们吧?咱们不是都把女儿嫁过去了吗?为了给他留后,命都搭进去,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可怜我的西丫!”
“别提那个丧门星,早知道当初就该听那道士的话,让他带走算了!”
还以为是个精明的,没想到那小白眼狼,还真是那病秧子的种!
真是高看那个扫把星!蠢货!
悔不该当初想着,养大之后高嫁,还能帮衬家里。
越长大越出挑,怕她跟家里离心,宠着让着!
结果呢?就这么回报他? !
要早料到如今局面,还不如应下葛家村那个老童生。
不成不成,人家肯定要指指点点的,说他卖女儿!
赔钱货,养女儿是真特么不划算呐!
……
翌日,学堂休沐日。 日上三竿,沈知梧仍在沉睡,沈晏蹑手蹑脚爬起来。
巳时过半,父子二人吃上早饭。
沈晏在桌角磕碎蛋壳,迅速剥干净。
“爹你知道拐子多恶心吗?居然把银票藏裤裆!”
随意起的话头,趁他爹不注意,将蛋捣碎混进粥里递过去。
沈知梧接过,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
才睡醒,人有些慵懒,迷迷瞪瞪的:“...嗯?你摸到了?”
“噗!咳咳咳!.....”
沈晏刚舀一口粥到嘴里,被他爹一句问话呛得咳嗽不止。
“慢点。”沈知梧终于清醒,忙挪身近前给儿子顺气。
默契略过这一粗糙话茬,沈晏稍稍润色,讲述这一日一夜的经历。
“爹知道县城妙春堂?我感觉那老大夫对我有点意见!”
“孙老大夫?恐怕是我的原因。”沈知梧看一眼儿子与自己相像的小脸,无奈一笑,“当初我昏迷,知县大人让他拿人参给我吊命,那半根百年人参,是医馆镇馆之宝,他拗不过高大人,全都给我用了。”
“原来是这样。”沈晏恍然。
待讲到宋岱:“宋叔叔说考场见过你,爹可有印象?”
“并无。”
沈知梧微微垂眼,顿了一下,抿一口蛋粥,接着道:
“他既帮你大忙,又派人专程送你回来,我该写个拜帖去。”
“那倒不必,我己经谢过。”
“何意?”
正要打消沈知梧念头,一阵敲门声响起。
“嘭嘭!嘭嘭!...沈秀才可在家?小晏?”
院门开,乃是沈有根家几人。
进到堂屋,未等入座,沈有根便招呼:
“狗蛋、牛蛋,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