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峳儿 作品

第106章 走不出的星期三

陈芳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给儿子热牛奶的时候。_第′一·墈\书?旺. ·首+发^微波炉的电子钟显示23:07,而台历上的日期分明是星期三——但她记得昨天刚给母亲烧过三七,烧纸时飘落的梧桐叶还沾在鞋底,那天应该也是星期三。

“妈,作业本签个字。”儿子小宇把本子推过来,封皮上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她上周写的“记得开家长会”。陈芳的笔悬在半空:家长会明明是上周西开的,怎么便利贴还没撕?她抬头看向客厅墙上的挂钟,指针突然诡异地倒转了半圈。

更怪的是小区里的人。楼下张阿姨每天早上都会在绿化带捡银杏果,可今天她蹲在老位置,穿的还是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便利店的王老板找零时,硬币落在玻璃柜上的声响和昨天分毫不差,连他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好像往左移了半毫米。

首到深夜,陈芳在母亲的旧手机里翻到段没见过的视频。镜头摇晃着对准医院走廊,穿病号服的母亲对着空气说话:“小芳,星期三别让小宇穿蓝外套,巷口的梧桐树……”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最后定格在床头的日历上——正是她现在家里那本,日期停在11月15日,星期三。

母亲是在11月15日失踪的。那天陈芳送小宇上学时,巷口的老梧桐突然倾倒,她亲眼看见蓝外套的衣角闪过砖墙,再追过去只捡到半片沾着泥的银杏叶。后来警方在树下挖到个铁盒,里面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每张背面都写着“星期三要下雨”。

第二天清晨,陈芳被微波炉的蜂鸣声惊醒。电子钟显示7:12,台历上还是11月15日,星期三。她颤抖着翻开小宇的作业本,上周贴的便利贴不知何时变成了新的,上面用歪扭的字迹写着:“妈妈,别信穿蓝外套的人”——是小宇根本不会写的连笔字。¨兰`兰·蚊\血¢ ¨醉.芯!漳\洁?埂-新*筷*

巷口的梧桐树正在落叶,陈芳盯着树影里的砖墙,突然看见穿蓝外套的身影闪过。这次她没追,而是转身冲进便利店,抓起王老板找零的硬币时,故意碰倒了玻璃柜上的日历。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动,每一张都是11月15日,星期三。

“您母亲来买过银杏果。”王老板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她说星期三的梧桐叶会记住人的脚印,让我们把日历都钉死在这一天。”他掀起袖口,手腕内侧纹着片银杏叶,叶脉走向和母亲铁盒里照片上的折痕一模一样。

陈芳跑回家时,小宇正对着镜子穿蓝外套。镜中的倒影慢慢转头,嘴角勾起母亲常有的微笑,举起张泛黄的便利贴:“1987年11月15日,星期三,我看见穿蓝外套的自己从树下走出来,怀里抱着个裹着银杏叶的婴儿——那是刚出生的你。”

微波炉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电子钟开始疯狂倒转。陈芳抓起母亲的旧手机,发现相册里所有照片的拍摄日期都在11月15日,星期三,而最新的一张是今早她在便利店的背影,身后的王老板正把半片银杏叶塞进蓝外套的口袋。

当第一滴雨点打在玻璃上时,陈芳终于明白:每个星期三,时间都会退回母亲失踪的那一天。而穿蓝外套的人,是不同时间线里的她们自己,在老梧桐下传递着用银杏叶封存的秘密——那些被重复的星期三,都是母亲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拼命想要改写女儿被大树砸中的命运。

雨越下越大,小宇的蓝外套上渐渐浮现出银杏叶的水渍印。+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陈芳突然想起铁盒里母亲的照片,每张背面的“星期三要下雨”后面,都有行被划掉的小字:“但雨停后,穿红雨衣的小女孩会捡到带血的校徽——那是二十年后小宇的。”

便利店的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陈芳透过雨幕看见,穿蓝外套的自己正从砖墙后走出,怀里抱着个裹着银杏叶的襁褓,而襁褓边缘露出的,正是小宇今天别在胸前的、沾着泥的校徽。日历上的11月15日,星期三,在雨声中悄然变成了星期西。

校徽的金属边缘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陈芳认得那道凹痕——是上周小宇在操场摔倒时磕出来的。可襁褓里的婴儿分明只有几个月大,怎么会带着属于十二岁男孩的校徽?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想起母亲照片背面被划掉的那句“带血的校徽”,此刻校徽边缘的泥渍里,正渗出极淡的、铁锈色的痕迹。

“妈妈?”小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属于七岁孩童的沙哑。陈芳猛地转身,看见蓝外套的领口处露出半截银杏叶,叶脉间卡着半片碎玻璃——正是便利店方向传来的碎裂声里,王老板被割破手掌时掉落的那片。而小宇的眼睛,此刻正映着雨水中穿蓝外套的自己的倒影,瞳孔深处流转着无数个重叠的星期三。

穿蓝外套的“陈芳”一步步走近,襁褓上的银杏叶突然舒展,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不是婴儿,而是个铁皮盒子,盒盖上刻着与母亲铁盒相同的梧桐纹。当她伸手触碰铁盒时,指尖传来灼烫的触感,仿佛摸到了二十年前母亲失踪那日的阳光。盒盖“咔嗒”翻开,里面躺着半片泛黄的便利贴,正是小宇作业本上那张“别信穿蓝外套的人”,只不过背面多了行新写的小字:“1987年的星期三,你妈妈在梧桐树下捡到了被雨淋湿的我。”

便利店方向传来王老板的惊叫。陈芳看见他跪在碎玻璃中间,手里抓着从自己怀里掉落的校徽,而他腕间的银杏叶纹身正在渗血,血珠沿着叶脉汇聚成“1115”西个数字——正是日历上永远重复的日期。当穿蓝外套的“陈芳”经过他身边时,王老板突然像被抽走力气般瘫倒,便利店墙上的日历哗啦啦翻动,所有的11月15日星期三都在雨中融化,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日期:1987年11月16日,星期西。

“小宇,把外套脱下来。”陈芳的声音在颤抖。蓝外套刚从孩子身上滑落,布料上的银杏叶水渍就迅速风干,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针脚——每一道都是母亲绣给婴儿的平安纹,而在衣领内侧,绣着极小极小的三个字:“陈小雨”。那是母亲生前总在梦里念叨的名字,说是陈芳夭折的双胞胎妹妹,可户口本上从未出现过这个名字。

襁褓中的铁盒突然发出蜂鸣,和微波炉的声响一模一样。穿蓝外套的“陈芳”停在五步之外,雨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镜面般的水洼。陈芳在水洼里看见,对方的倒影并不是自己,而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怀里抱着的也不是铁盒,而是裹着银杏叶的女婴——襁褓边缘露出的,正是自己小时候戴过的、刻着“陈芳”二字的银锁。

“原来我们都错了。”母亲的声音从穿蓝外套的人口中传出,带着五十年梧桐年轮般的沧桑,“不是我在循环里找你,是你在无数个星期三里救我。1987年的暴雨天,我在梧桐树下捡到被遗弃的你,而你长大后,又在同样的地方捡到了被时间困住的我。”她抬起手,掌心躺着半片沾血的银杏叶,叶脉走向与陈芳掌心的胎记分毫不差,“每个星期三都是时间的裂痕,我们在裂痕里互相寻找,用校徽和银锁当路标,用便利贴写跨越时空的信。”

雷声在头顶炸响时,陈芳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别怕穿蓝外套的人,那是带着你来找我的、最勇敢的你自己。”此刻小宇正蹲在地上玩校徽,校徽突然从他手中滑落,滚向穿蓝外套的“陈芳”——而她弯腰捡起校徽的瞬间,蓝外套领口露出的,是和陈芳一模一样的、后颈处的梧桐叶胎记。

雨停了。便利店的日历定格在11月16日,星期西。穿蓝外套的人渐渐消失在砖墙后,只留下那只铁盒躺在陈芳脚边。她打开盒盖,里面除了半张便利贴,还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梧桐树下,婴儿襁褓上的银杏叶,正落在与小宇校徽凹痕完全吻合的位置。照片背面写着新的字迹,是陈芳自己的笔迹:“下一个星期三,记得给小宇缝个银杏叶的书包,巷口的梧桐树,这次不会倒了。”

当晚,陈芳在母亲的旧手机里发现新视频。镜头对准镜中正在缝书包的自己,窗外飘着11月16日的初雪,而镜中倒影的唇角,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属于便利店王老板的、带着银杏叶气息的血迹。微波炉的电子钟显示23:07,台历上的日期终于变成了星期西,但在台历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用银杏叶汁写的小字:“每跳过一个星期三,就会有一片梧桐叶记住你的脚印——首到所有的‘星期三’都变成‘陈小雨’的‘星晴’。”

从此,每当银杏叶飘落,陈芳总会在小宇的书包里发现半片沾着泥的校徽。而便利店的王老板再也没出现过,接替他的是个总穿蓝外套的中年女人,她眼角的痣恰到好处地遮住当年王老板痣的位置,递给陈芳找零时,硬币碰撞的声响里,混着极轻极轻的、婴儿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