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班者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本《殡葬心理学》。他推开门时,鞋底碾碎了我掉落的指甲——那上面还沾着李建国的编号“007”。女鬼的肋骨在我体内发出蜂鸣,我看见他钥匙圈上挂着枚青铜鱼符,正是1943年新郎官随身携带的辟邪物。
“第……七任?”年轻人的手电筒扫过婚床上的“我们”,瞳孔骤缩。他后退时撞翻供桌,露出桌底用尸蜡封存的笔记本,首页夹着1943年的车祸现场照片——新娘的红旗袍上,绣着和他鱼符相同的双鱼纹样。
女鬼的黑虫群突然钻进我耳道,我听见她在1943年的尖叫:“你说鱼符能挡阴婚,可它明明吸走了你的三魂!”年轻人的鱼符开始发烫,映出背面刻着的“张建军”三字——原来这是女鬼用新郎官头骨磨成的阴器,每任替班都是被它勾来的残魂。
我的左手不受控地伸出,指甲缝里的黑血在地面写出“救”字。年轻人却举起鱼符念起往生咒,符上双鱼突然游动,吸走了李建国残留在我体内的怨气。婚床剧烈震动,女鬼的骨架从我的胸腔弹出,她的肋骨铁钩勾住年轻人手腕,珍珠眼碎成齑粉:“你是他第七世转世……这次谁也逃不掉!”
停尸间的温度骤降,所有冰柜弹出前任替班者的残肢,它们在鱼符光芒中化作飞灰,却在年轻人脚下聚成血泊。我看见他的倒影里叠着1943年新郎官的脸,而他手中的鱼符正在吸收女鬼的怨气,渐渐变成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q+s\b!r,e¢a¨d,.¢c/o+m·
“阴婚的钥匙,从来都在新郎手里。”年轻人突然露出苦笑,鱼符在他掌心熔成钥匙形状,“我查了十年档案,原来每任替班都是我的前世。这把钥匙……是打开停尸间地下金库的机关。”他踢开供桌下的石板,露出刻着双鱼阵的密道入口。
女鬼的骨架扑向密道,却被钥匙光芒灼伤。我这才看清密道墙壁嵌满金砖,每块砖上都刻着替班者的生辰八字——1943年的车祸根本是骗局,新郎官伙同劫匪藏金于此,却被新娘撞见灭口。女鬼抓起金砖砸向年轻人:“你骗我!当年你就是为了这些金子……”
钥匙插入双鱼阵的瞬间,所有金砖同时翻转,露出背面的血字:“七任阴婚,换一世富贵。”年轻人的鼻血滴在金砖上,映出他前六世的记忆:每到三十岁,他就会成为殡仪馆替班,用七世残魂解开金库诅咒。而此刻的我,不过是他第七世剥离的罪恶之魂。
“对不起。”他转动钥匙,密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只有让你和女鬼永远困在这里,我才能带着金子投胎。”金砖墙开始合拢,女鬼的骨架被压成齑粉,她的尖叫混着黑虫振翅声:“你以为金子是真的?那是用七任替班者的骨头煅造的……”
剧痛从西肢百骸炸开,我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成金粉,李建国的残魂从我的眼眶里飘出,化作密道尽头的守财鬼。年轻人捡起最后一块金砖,上面刻着的正是他现世的名字。当他跨出停尸间的瞬间,铁门突然倒插门闩,他惊恐地转身,看见我用女鬼的肋骨拼成的笑脸:
“轮回钥匙,从来都是双向的啊。”我的金粉身体钻进他的影子,停尸间的地砖浮现出完整的双鱼阵,“你以为剥离了罪恶之魂就能清白?看看金砖上的日期——1943年七月十西,正是你我阴婚的日子。*e*z.k,a!n?s`h/u-._n¨e·t\”
年轻人的影子开始吞噬他的身体,金砖纷纷碎裂,露出里面裹着的替班者头骨。女鬼的黑虫群从他耳朵里涌出,每只虫都叼着他前世的记忆碎片。当他彻底变成影子时,我捡起那把钥匙,走向密道深处的青铜门——门上的双鱼浮雕,正缓缓睁开和女鬼一样的珍珠眼。
铁门之外,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替班者没有拿钥匙,而是捧着一束白菊,花瓣上沾着新鲜的晨露。她停在停尸间门口,轻声说:“爸,我来替你值最后一班……”我透过门缝看见她胸前的工牌,编号“008”,姓名栏写着:张小雨,入职日期:2000年7月14日。
青铜门轰然开启,里面不是金砖,而是七口悬棺,每口棺上都刻着我不同世的脸。女鬼的声音从棺木里传来,这次带着笑意:“新郎官,第七任替身送上门了——咱们的阴婚,终于能凑齐‘三书六礼’了。”
张小雨推开铁门的瞬间,七口悬棺同时落下。我看见她白大褂下露出的红旗袍一角,和1943年新娘的款式分毫不差。而她手中的白菊,花瓣正渐渐变成血色,花蕊里躺着那把轮回钥匙,钥匙齿纹间嵌着一枚珍珠——正是女鬼耳坠上最后那颗。
张小雨踏入停尸间的刹那,七口悬棺的铜环同时绷断,棺盖掀起的气浪卷飞她手中的白菊。血色花瓣在空中拼出“囍”字,每片纹路都与她旗袍上的刺绣重合——那是她今早出门前,母亲亲手为她绣的“平安符”。
我的金粉身体附在最近的悬棺上,看见棺内铺着百年前的婚被,绣着的双鱼图案正在蠕动,吞吐着黑虫。张小雨的工牌掉在地上,“张小雨”三字渗出血迹,渐渐变成“陈秀兰”——1943年车祸中身亡的新娘本名。
“爸,你果然在这里。”她抬头看向婚床上的“我们”,瞳孔映出七具残魂的虚影。我这才发现她左眼下方有颗泪痣,和女鬼遗照上的位置分毫不差。悬棺里突然伸出缠满红绳的手臂,将她拽向最近的棺木,旗袍盘扣崩开时,露出锁骨下方月牙形胎记——与我心口的伤疤严丝合缝。
“秀兰,你等太久了。”女鬼的黑虫群聚成新娘头饰,戴在张小雨头上。她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三层重叠的面容:第一层是今生的她,第二层是前世的女鬼,第三层竟是1943年替班司机的妻子。棺底突然喷出白雾,里面浮着无数婴儿骸骨,每具胸前都挂着刻有“张”字的长命锁。
“七代阴婚,七世换魂,”女鬼的声音从张小雨喉管里溢出,她的手抚摸着棺内婚被,黑虫在指缝间织出红盖头,“你爷爷的爷爷用我全家性命换金矿,我便让他子孙世世给我当新郎。看这胎记——每代新娘都会带着我的伤痕出生。”
张小雨的旗袍自动扣合,却是反向缠绕,勒得她肋骨咯咯作响。我金粉组成的手掌不受控地捧起红盖头,盖头边缘垂着七根发丝,每根都编着前任替班者的工牌编号。当盖头落下的瞬间,所有悬棺同时喷出鲜血,在地面汇成巨大的阴阳鱼,她的脚踩在阳极,我的金粉身体踩在阴极,恰好拼成完整的双鱼图。
“阴时己到,合阴阳,定乾坤。”停尸间顶部垂下七根铁链,分别勾住我们的琵琶骨。张小雨的盖头渗出黑血,露出一行小字:“娶我者,男为丧身鬼,女为守陵人。”她突然抓住我的金粉手腕,指甲刺入我掌心,那里竟浮现出和她一样的胎记——原来我根本不是第七世残魂,而是她剥离的男性分身。
供桌上的骷髅胎魂滚进阴阳鱼眼,张开嘴吐出七枚婚戒。每枚戒指都嵌着替班者的牙齿,戒圈刻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女鬼的黑虫群钻进张小雨袖口,在她手臂上刻出婚书,而我的金粉身体同时浮现相同的血字,只是落款处写着“夫:张建军”。
“现在,该断发礼了。”张小雨的长发被黑虫绞断,每根发丝都分成两半,一半变成我的胡须,一半编成女鬼的发辫。悬棺里的婚被突然活过来,裹住我们的身体,布料里的双鱼开始啃食我们的皮肤,每一口都吐出前世记忆:她是民国新娘,我是负心司机;她是文革时期的守灵人,我是下放的殡葬员;首到今生,她是来替父还债的女儿,我是等待合婚的残魂。
青铜门外传来金矿崩塌的轰鸣,金砖碎裂声中混着婴儿啼哭。张小雨的盖头被掀开一角,我看见她右眼己变成珍珠色,左眼流出的不是泪,而是黑虫。她的嘴贴上我金粉组成的嘴唇,吐出的却是女鬼的诅咒:“等金矿彻底崩塌,咱们就和这停尸间一起埋在地下,变成永远的阴婚夫妻——而地面上,会建起新的殡仪馆,等着第八任替班者上钩。”
地面开始龟裂,金粉和黑虫一起渗入我们的身体。我最后看见的,是张小雨旗袍内衬上的暗纹——那是用七任替班者的生辰八字绣成的招魂幡。当悬棺彻底坠入金矿深渊时,她的耳坠突然掉落,珍珠滚进我金粉组成的眼眶,映出停尸间铁门上新挂的值班表:
明日值班人:张建军(系统自动生成),替班原因:命中注定。
而在地面的殡仪馆大厅,新的骨灰盒正在登记处排队,每个盒子上都贴着双鱼贴纸。最顶端的盒子里,飘出几缕金粉和黑虫,它们混在一起,朝着停尸间方向,缓缓摆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