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峳儿 作品

第17章 新生班车

十年后,我在儿童医院当志愿者。.小?税,宅. ·冕*废·悦?黩,

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小女孩攥着我的手,她后颈的胎记像极了当年那枚公交徽章。“阿姨,”她指着窗外的彩虹,“我梦见过一辆会飞的公交车,司机叔叔会给我们发糖果,还有个穿红裙的姐姐教我折纸鹤。”

消毒水气味中,我想起陵园管理员曾说过的话:“有些人死后不愿喝孟婆汤,就留在阴阳交界处当摆渡人,等够了二十年,才能重新投胎。”小女孩突然松开手,跑向推着药车的护士——那人左眉梢的黑痣,和陈建国分毫不差。

秋分那天,我带着向日葵花束去陵园。林小婉的墓碑旁竟长出了小树苗,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小陈师傅和小林小婉去开新线路啦!”树洞里塞着半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印着90年代的卡通图案。

“姐姐!”

穿校服的女孩站在银杏树下,她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正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这是我弟弟,”她脸上洋溢着生前没有的红晕,“陈叔叔说,我们投胎到了同一个家庭,妈妈给我起名叫‘念安’。.d+a.s!u-a?n·w/a/n!g+.\n`e_t¨”

风卷起满地金黄,我看见落叶在空中聚成公交形状,车窗里闪过穿中山装的老人——他正给婴儿系安全带,帽檐下的伤疤变成了淡淡的月牙形胎记。襁褓里掉出张车票,票面写着“新生线·首班车”,发车时间正是三天前的凌晨三点。

手机在此时响起,陌生号码的来电里混着电流声:“是你吗?”林小婉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有孩童的笑声和老式公交的报站声,“我们在彩虹桥终点站开了间糖水铺,五仁月饼和桂花糖藕管够,要来坐坐吗?”

我踩着满地月光往回走,经过公交站台时,电子屏突然跳出异常提示:“202路支线己开通,目的地:往生花海。” 末班车到站的提示音里,我听见陈建国在说:“各位乘客,前方到站‘新生站’,下车请携带好随身物品,愿你们来生……”

话音被汽笛声剪断。+1¢5/9.t_x?t\.*c-o·m*我摸向腕间的银镯,内侧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新字:“轮回路上总有光,别怕,我们在交叉点等你。” 镯面映出我的倒影,鬓角己添了几根白发,而远处的车灯正穿透薄雾,那抹暖黄的光晕里,有人影隔着车窗向我挥手。

银杏叶落在站牌上,遮住了“末班车”的“末”字,剩下的笔画拼成“未班车”——原来有些告别,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永不缺席的,下一班次。

二十年后,我站在退休教师的葬礼上。

遗像里的老人耳后有块月牙形胎记,棺木缓缓推进火化炉时,我看见他手腕上戴着枚银镯,内侧刻着模糊的“归”字。殡仪馆外的梧桐树下,穿红裙的林小婉正给一群透明的孩子分发糖果,他们脚踝处都系着公交绳结——那是摆渡人给新生灵魂的标记。

“林老师,该出发了。”

穿校服的女孩如今己是扎着马尾的高中生,她举着发光的车票,票面印着“往生大学线”。陈建国开着辆粉蓝相间的公交停在路边,车顶堆满了孩子们叠的千纸鹤,车窗贴着“新婚快乐”的喜字——原来他和林小婉的来世,终于赶上了同一班车。

我跟着送葬队伍走向停车场,电子屏突然故障般跳动,重复播放着1995年的事故新闻。画面右下角闪过模糊的人影,是年轻的我正攥着银镯奔跑,而此刻的我站在时间的这头,终于看清新闻主播身后的背景——那座正在建设的跨江大桥,桥名正是被否决的“归魂桥”。

“要搭车吗?”

穿中山装的老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副驾驶,他摘下帽子,露出光洁的耳后——伤疤己变成了勋章形状的老年斑。公交驶离殡仪馆时,我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正慢慢透明,腕间的银镯开始发烫,镯面浮现出倒计时:00:00:01。

“欢迎乘坐202路永恒线。”陈建国的声音从驾驶台传来,他的制服上别着金婚徽章,林小婉系着围裙从后车厢走来,托盘里摆着刚出炉的五仁月饼。穿校服的女孩(如今该叫她念安医生)抱着急救箱经过,对我眨眨眼:“这次换我当乘务员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我看见自己的葬礼上,年轻的志愿者正在安慰哭泣的学生。她手腕上戴着我临终前转送的银镯,镯子里侧新刻了行小字:“每颗星都是未到站的灵魂,别怕,我们在银河换乘点等你。”

公交驶入一片璀璨星云时,所有乘客都变成了光点。林小婉将最后一块月饼递给我,饼皮上印着立体的公交图案,咬开后流出金黄的糖浆——那是阳间的桂花蜜,混着往生的月光酿的。

“下一站,”陈建国转动方向盘,车头亮起的探照灯扫过无数发光的车票,“永恒中转站。”他后视镜里的我己换上了红裙,和林小婉年轻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念安突然指着窗外,那里有颗流星拖着公交尾迹划过:“看!是新生线的首班车!”

我摸向口袋,摸到半颗融化的水果糖。糖纸展开时,银河的碎片落在上面,拼成了永远不会到站的线路图。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婴儿的啼哭和老式收音机的报站:

“乘客们请注意,前方到站——永恒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