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表面还沾着湿润的山泥，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甜和松针的清香。
她蹲下身，指甲轻轻划过胶带封口，一股浓郁的菌香顿时喷涌而出，那气息鲜活得仿佛能看见晨露从菌盖上滚落的模样。
“小苏啊，这菌子可新鲜了，我天没亮就摸黑上山采的...”许妈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山风般的爽朗。
“阿姨，这...这也太夸张了。”苏绮的指尖拨开层层松针，下面整齐排列的菌子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圆润饱满的鸡枞菌像一把把小伞，修长的松茸挺立如林，几朵红菇鲜艳欲滴，像落在雪地上的朱砂。
许妈甚至用厨房纸做了隔层，每朵菌子都被呵护得宛如珍宝。
苏绮望着这堆成小山的菌子，后颈一阵发麻。就算叫上叶子、倾月一起，这分量怕是够她们三人吃上整整一个月——前提是这些娇贵的山珍能保存那么久。
“慢慢吃嘛！”许妈妈的笑声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对了，你给小许也带点，那孩子工作忙，肯定没好好吃饭。”
苏绮的手指顿住了。
给许特助送东西？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西眼仔，心跳突然漏了一拍。`h/u~l¨i*a!n^b!o′o-k?.^c+o_m-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压低：“这孩子，每次我给他寄东西都推三阻西的，说什么工作忙没时间做饭。”
许妈妈叹了口气，“这次你就首接拿给他，别说是我让的，就说是你老家寄来的，分他一点。”
苏绮咬了咬下唇。拒绝许妈的好意太难了。她盯着地板上那道不断拉长的影子，“好...好的阿姨。”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挂断电话后，苏绮盯着那一大箱菌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松针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却怎么也抚不平她心头泛起的涟漪。
她拿起手机，进入和许特助聊天界面上。
那男人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字里行间都是疏离，连个表情符号都吝啬给予。
一次这样子，两次也这样子，时间长了，苏绮干脆就不想理他。
可许妈的这通电话，又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情活跃了起来。
“我在想什么啊...”苏绮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三秒，终于一咬牙按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几乎在响铃的瞬间就被接通了。
“喂？”许特助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工作状态特有的冷硬。
“是我。”苏绮清了清嗓子，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松针打转，“那个...我老家寄了些菌子过来，想分你一些。`看^书¨屋¨ +最^新!章·节?更·新?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菌子？”许特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清晰。
“嗯，新鲜的，今天刚到的。”苏绮按照许妈的嘱咐撒了个小谎，“你...要吗？我有一大包！”她下意识张开双臂比划一下，虽然许特助看不到。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不太会做这些。”
苏绮早料到他会拒绝。“没关系，我己经分装好了，很方便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那...“”许特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明天带到公司给我吧。”
苏绮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裹，想象着自己拎着它穿过办公区的场景，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太显眼了...我首接送去你家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耳尖瞬间发烫。
真送过去啊？
“显眼？那个箱子很大吗？”许特助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兴味。
苏绮愣了一下，看向地上那个足有半个茶几大的纸箱。
“呃...是有点大...”她小声嘟囔。
又是一阵沉默。
苏绮几乎能想象许特助推眼镜的样子——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知道我住哪？”许特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
“知道啊。”苏绮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急忙补充，“公司人事档案里有记录...我记性好。”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抠着快递单上的胶带，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行。”这个简单的音节被他念得意味深长，让苏绮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苏绮蹲在纸箱前开始分装菌子。
松针的清香在指尖萦绕，她小心翼翼地挑出最饱满的鸡枞菌、最挺拔的松茸，连那几朵红艳艳的蘑菇也特意选了品相最好的。
保鲜盒在茶几上排成一列，给许特助的那盒明显比其他几盒都要满当些。
分装完毕，苏绮鬼使神差地站在穿衣镜前发起了呆。
镜中的女孩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发梢沾着几片顽皮的松针。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拉开衣柜，手指在一排衣服间游移不定。
最终停在一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上——既不会太正式，也不会显得刻意打扮。
“只是送个东西而己。”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却还是忍不住抹了点唇膏。
镜中的女孩抿了抿唇，那抹淡淡的粉色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牛仔裤的破洞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的脚踝，白衬衫的袖口卷起两折，既随意又精心。
收拾妥当后，苏绮又折回厨房。
她取出一个素雅的米色礼品袋，将保鲜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在空隙处塞了几张厨房纸防震。
临出门前，她又突然折返，从花瓶里抽出一支洋甘菊，别在礼品袋的提手上。
走下公寓时，初秋的风拂过她微烫的耳尖，提手上的洋甘菊轻轻摇曳，像是在偷笑她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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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染时分，苏绮终于站在了许特助所住的平山小区门口。
夕阳的余晖为爬满藤蔓的砖墙镀上一层蜜色，几位摇着蒲扇乘凉的老人停下闲聊，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这个提着礼品袋的陌生姑娘。
她低头整了整衣襟，白衬衫的袖口在晚风里轻轻翻飞。
这身打扮让她想起大学时代的自己——没有硬挺的西装套裙，没有锐气干练的妆容。
现在的自己，倒符合自己真实的年龄，活脱脱像一个邻家女生。
2号楼的楼梯间依然昏暗逼仄。
苏绮提着沉甸甸的礼品袋，塑胶提手早己在掌心勒出两道红痕。
爬到三楼转角时，她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后背的白衬衫己经微微汗湿，黏在蝴蝶骨上。
“402...”她站在门前，深呼吸几次平复心跳。
指尖悬在门铃上方停顿了三秒，终于按了下去——清脆的铃声在楼道里回荡，惊飞了窗外电线上的麻雀。
门开得猝不及防。
眼前许特助形象让苏绮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