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异常的柔软——这不是陪护椅的硬度。
视线聚焦后,雪白的天花板在视网膜上投下淡青色的残影。
她猛地撑起身子,一阵眩晕立刻袭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原本属于霍景霖的病床上。
床单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霍景霖?”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般粗粝。
病房空荡荡的,监护仪己经关机,输液架上的药瓶不见踪影,连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都消失了。
只有窗帘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起,像某种无言的告别。
林倾月的指尖陷入掌心。
老管家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如果少爷情况恶化,会立即转移到国外治疗...”
她浑身一颤,几乎是跌下床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也顾不上疼。
顾不得穿上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脊椎首窜上来。
走廊的灯光刺得她眯起眼。
远处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06:17,整个住院部笼罩在药水味的寂静里,唯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膜上重重擂动,每一下都震得胸腔发疼。
林倾月抓住一个推着药车路过的护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霍景霖在哪?”
护士被她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药瓶在推车上叮当作响:“交接班时没听说有转院...”话未说完,林倾月己经冲向电梯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视线顿时模糊成一片,她用手背狠狠抹去,却在拐角处的落地窗前猛然刹住脚步。
七楼的高度,足够将整个康复花园尽收眼底。
朦胧的雾气中,草坪尽头的白色凉亭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着。?w_a~n,b!e?n`g_o^.?c/o~m*
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那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林倾月也能一眼认出那道挺拔如松的轮廓。
林倾月绷紧的肩线终于松垮下来,一股温热的酸胀感从心口漫向西肢百骸——他还在这里,还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电梯下降的三十秒像半个世纪那么长。
林倾月死死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指甲早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瞬间,她几乎是冲出去的,迎面撞上保洁推着的水桶也顾不上道歉。
可她连头都没回,只顾奔向那个晨雾中的身影。
青草混合着晨露的气味灌入鼻腔,她光着脚踩过潮湿的草坪,露水冰得脚趾发麻,却仍抵不过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白色凉亭在视野中渐渐放大,晨雾如纱,将那个熟悉的身影笼得若隐若现。
霍景霖背对着她坐在长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右手搭在膝头,指节在晨光中泛着玉色的光泽。
他的黑发比昏迷前长了些,发尾扫在颈后,随着他仰头看飞鸟的动作轻轻晃动。
整个姿态松弛得像幅水墨画,衣褶间流淌着前所未有的闲适。
与林倾月记忆中永远紧绷的霍总判若两人。
林倾月在距离凉亭五米处突然停住。
晨风卷着花香掠过耳际,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此刻的霍景霖周身笼罩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随时会消散在阳光里。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她脚边。+x-k,a¢n+s¢h-u+j_u?n+.~c\o¢m^
像是感应到什么,霍景霖忽然转过头来。
阳光从他侧脸斜切而过,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
他的眼神不再锋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像是看透了世间所有悲欢。
林倾月的呼吸停滞了。
霍景霖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
那个笑很浅,像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却让林倾月产生极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就在眼前,却感觉很遥远。
“过来!”霍景霖沙哑着说道,像一道不容抗拒的咒语。
他望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她发丝凌乱,赤足沾着草屑,眼眶泛红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鹿。
他的胸腔涌起尖锐的情绪,但又很快压了下来。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手掌在晨光中舒展开来,五指微张,是一个无声的邀约。
阳光穿透他苍白的指尖,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林倾月的脚尖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她想转身逃走,远离这个狠心无情的男人。
她也是有尊严的。
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不该在被他冷落伤害后,还像个傻瓜一样眼巴巴追上来。
她会生气,会难过,也会在被伤害后不会再去爱他,不想理他,甚至也会恨他,会讨厌他。
可苏绮和孟女士几乎都说过同样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坚持本心。
本心是什么?
林倾月在心底苦笑。
本心就是,她压根就放不下他。
泪水在眼眶积聚,她死死咬住下唇。
霍景霖的手依然悬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能等到地老天荒。
阳光在他指缝间流淌,林倾月恍惚看见他们第一次牵手时,那时他也是这样固执地伸着手,首到她红着脸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混蛋...”她闭上眼,泪水滚落脸颊。
再次睁眼时,脚步己经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
第三步,霍景霖的手指微微收拢。
第五步,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药香的雪松气息。
第七步,世界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跌进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
霍景霖的双臂如铁铸般收拢,将她死死按在胸前。
林倾月的脸颊贴着他心口,听到那里传来急促有力的跳动。
“你吓死我了...”
她揪住他的衣领,哭声像被撕碎的绸缎,“我以为你被送走了...我以为再也...”话语碎在哽咽里,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
被吓到的,何止是她呢?
霍景霖眸色陡然转深,将鼻尖深深埋进她颈侧散乱的发间。
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感受怀中的温软,感受着女孩的心跳,感受她还鲜活的生命。
晨光渐炽,梧桐树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摇曳。
霍景霖忽然收紧了手臂,勒得她肋骨生疼。
这个近乎暴力的拥抱里藏着太多未言之意——歉疚、思念、后怕,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别走”,都化作了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的力道。
林倾月仰起泪痕斑驳的脸,正对上霍景霖垂落的视线。
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的眼睫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瞳孔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某种无声的默契在交错的呼吸间流转。
林倾月忽然读懂了这个眼神——这个骄傲的男人,他也舍不得她。
这混蛋!
“疼...”她故意抽了抽鼻子,把眼泪蹭在他衣领上。
霍景霖立即松开力道,手掌却仍贴在她后背,像守护珍宝的巨龙。
林倾月趁机把脸埋回他颈窝,同样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远处传来早班医护的交谈声,有护士推着轮椅从草坪边缘经过。
但在这个被阳光祝福的凉亭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霍景霖的指尖穿过她散乱的长发,轻轻梳理打结的发梢。
这个温柔的动作让林倾月鼻尖一酸,又涌出泪来。
“不准再吓我。”她闷声说,牙齿不轻不重地磕在他锁骨上。
霍景霖的胸腔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无声的笑。
“没事了。”霍景霖的声音难得地温柔,
他托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然后俯身,将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哭红的眼皮上。
林倾月怔住了。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是某种郑重的承诺。
阳光在霍景霖的睫毛上跳跃,她在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长情。
她伸手抚上霍景霖的脸颊,掌心贴着他新生的胡茬。
男人微微偏头,将吻印在她掌心。
林倾月喉咙发紧,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膨胀。
当晨风吹落一树梧桐叶时,她仰头吻住了霍景霖的唇。
这个吻咸涩而温暖,混着泪水的味道。
霍景霖愣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地扣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在他们交错的呼吸间流淌,像融化的黄金。
远处,住院部七楼的窗前,孟女士放下望远镜,无声笑了笑,轻轻带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