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的白晓晓还固执地用纸巾擦拭着油渍斑斑的桌面。
“我的白大小姐啊，你将就些吧，这种地方本就不干不净，不用这么在意。”
江澈说完，将冰啤酒倒入玻璃杯中，递到白晓晓面前。
“爸爸不让我喝酒。” 女孩出言推辞。
“你都成年了，没必要什么都听老白总的。就像今天这事儿，你好好的去招惹那帮牛鬼蛇神做什么？”
江澈说完，再次将酒杯推到白晓晓面前。
女孩这次没有拒绝，而是迟疑地伸手握住杯壁。
“就算他们只是想打工混日子，但公司的制度总得遵守。不然，这件事就没底线了。”
白晓晓话音刚落，江澈便端起酒杯轻叩她的杯沿，随即将杯中冰啤酒一饮而尽。
清冽的凉意自舌尖窜至胃底，他不由得轻咂嘴唇，喉结处还残留着啤酒气泡跃动的酥麻感。
“我的白大小姐，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这家通信公司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补齐你们白昼资本的投资短板，配合集团的产业布局，业务都是围绕流水来做的。”
“这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吗？” 白晓晓不解。
“一家通信公司，没有深厚的自研能力，只靠采购设备与技术转售运营商，根本走不长远。但你看这家公司，有像样的研发团队吗？”
江澈说着，又为两人的杯子斟满啤酒。
“所以，这跟那些业务员贪污有什么关联？”
“因为大家都看得出，这家公司撑不了几年，只是为了契合资本方的产业布局。¨5′0′2_t¨x^t\.,c\o·m/所以这帮人才会肆意妄为，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白晓晓愣愣地想了好久，才问道：“既然他们觉得公司做不久，没有发展空间，为什么不离开呢？”
江澈哈哈大笑：“因为你老爸为了让公司尽快把流水做起来，招的都是些捞偏门的人。他们用这个平台变现资源，两年就能捞一套房，这就是标准的短线玩法。”
“你的意思是，我爸需要这家公司的流水来补充集团的产业布局，所以放任他们套取利润、中饱私囊？”
“你倒是挺聪明。” 江澈对白晓晓的悟性颇为满意，“说白了，他们拿项目要行贿，公司为了快速起量也默许这种行为。而行贿既没合同又没发票，下面的人说多少就是多少。”
对于一个刚走出高中校门的女孩来说，白晓晓的阅历己算不错，但听闻这种公司上下心照不宣、有意纵容的情形，仍让她的三观受到巨大冲击。
“你是说，公司的总经理也知道？”
“管理层都清楚，大家心照不宣，你偏偏要跳出来搅局，人家不针对你针对谁？”
白晓晓低下头，幽怨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江澈说的这些情况，她来之前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
她不敢想象，如果今天没有眼前这个男人，自己究竟要怎么脱身。
江澈似是看出了女孩的心事，戴上一次性手套，剥了五只小龙虾，用筷子将虾尾串在一起。¨c*h*a`n/g~k`a¨n`s~h-u·.?c¨o,m,
“来，尝尝我特制的小龙虾串。”
白晓晓仰起脸，泛红的眸子里盈满感激。
她轻轻攥住那串龙虾，就这样怔然凝着神，睫毛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怎么，不喜欢吃小龙虾？” 江澈问。
“不是。” 白晓晓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萍水相逢的人都比我身边的至亲要真诚，这个世界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江澈托着腮，温柔地端详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白晓晓，缓声说道：“可是你己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幸运了。晓晓，以你的处境，退一步就可以坐享完美的人生。”
他说得含蓄，但白晓晓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身为长女，只要她向父亲表明无意继承家业，便可摆脱至亲的猜忌，无忧无虑地做个富家千金。
白晓晓凝望着江澈，无数个在十字路口徘徊的瞬间如闪电般掠过脑海。
忽然，她收起犹疑，没头没尾地问道：“澈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突然就改口叫哥了？还有，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江澈被她问得有些错愕。
“就是突然很想知道，说嘛！”
见她由忧转喜，江澈也不想扫了兴致，只能揉搓着下颌未刮干净的胡茬，脑海中浮现出简心的模样。
“虽然我还没女朋友，但我喜欢的女孩应该是坚强自信、不轻易认输，有自己的想法，不会随意被人左右，有独立的是非辨别能力。”
白晓晓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光芒愈发明亮。
“嘿嘿，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像澈哥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喜欢任人摆布的花瓶。”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我也……”
江澈有些招架不住，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
白晓晓吃掉小龙虾，随后擎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小吃摊暖黄的光晕里轻轻晃漾。
“所以，我不会向任何人认输，因为随波逐流的女孩，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江澈懵了，连忙解释：“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跟自己老爸较劲，快快乐乐享受人生就行了。”
“不要！那样的我，澈哥你一定看不上。所以，我要发奋图强，绝不轻言放弃。”
“我…… 我……？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澈被自己抛出的回旋镖命中，伶牙俐齿的嘴也变得结巴起来。
白晓晓效仿着江澈的动作，径自将酒杯轻叩向他的杯沿，清脆的碰撞声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滑入喉头。
“啊！好冰！” 她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泡沫，眼眸中仿佛有星辰闪耀，“澈哥，你刚才不是跟公司里的人说我们在一起了吗？所以，我要做个合格的女朋友。”
“不是，那不是为了救你出来吗？”
“嗯嗯！一场标准的英雄救美。”
“啊？你个小丫头片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刚才你给我倒酒时说的。”
回旋镖二次暴击，江澈还想狡辩：“晓晓啊，你来晚了，我己经名草有主了。”
“你骗人，刚才你还说自己没女朋友。”
回旋镖三次暴击，江澈手忙脚乱。
“我这个人喜好很特别的，你不太适合。”
“自信、独立、不轻言放弃，你刚刚也说过了哦。我都能做到，还附送人美心善、家境殷实。”
回旋镖西次暴击，江澈哑口无言。
再望向女孩时，她的面颊浮起两朵淡淡的酡红，清浅的醉意漫过眼底，像是给星眸蒙上一层柔焦滤镜，连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都沾了夜风中的甜腻。
斑斓灯影流转间，两人的争执像一出浪漫且动人的默片。
男人慌乱的指节而微微发白，辩解的话语在喉间打结；女孩眼底跃动的光亮比霓虹更炽烈，那份转瞬的笃定，让周遭喧嚣都成了褪色的背景。
每一帧画面都在光影里发酵，像被揉皱的老电影胶片，布满了心动的褶皱。
…………
14 年时光飞逝，白晓晓早己褪去当年的烂漫与天真。她盯着茶室内畏缩的罗雨，眼中的狠意似能杀人。
“罗雨，接下来，我说，你听。回去后，我要你按照我的要求，一步不差地执行命令。否则，你吞了我多少资源，我都有办法让你吐出来。”
罗雨听闻事情有转机，恨不得给白晓晓跪下。
“好的白总，您说！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
“很好，希望你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白晓晓话音落下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墙上那幅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的大师墨宝。
三秒的怔忡里，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轻轻晃了晃，最终她却抿了抿唇，将视线转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