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命令，却没有人执行。
那些弓箭手，只是呆呆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们的手，冻得僵硬。
他们的心，也早已凉透。
张武看着那些无动于衷的弓箭手，一颗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军心，已经彻底散了。
这些士兵，名义上还是大雍的兵。
可他们的心，已经飞到了城下那支打着“辽王”旗号的大军身上。
再僵持下去，不用李天和动手，城墙上自己就要先哗变了。
他身边的几位大臣，更是面如死灰，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李将军，李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户部尚书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着城下连连拱手。
“此事，事关重大，我等也做不了主。”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稍等片刻，容我们回宫，向陛下，向太后禀报一声。”
“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番话，说得卑微至极，哪里还有半分朝廷大员的威严。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求饶。
李天和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没有说话。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衮衮诸公，亲口承认，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他要让这京城之内，所有人都知道，能做主的，只有他李天和，和他身后的辽王殿下。
张武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拖。
能拖一时，是一时。
“好。”
张武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李将军，还请稍候。”
说完，他再也不看城下一眼，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城楼下走去。
那背影，狼狈，且充满了绝望。
其余的几位大臣，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城楼之上，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大雍守军。
他们看着城下那军容鼎盛，杀气腾腾的五万大军。
又看了看城楼上，那帮仓皇逃窜的朝廷大员。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这京城，到底是谁的京城。
……
养心殿。
当张武等人将城楼上发生的一切，禀报给殿内众人时。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反了，反了，李天和真的反了。”
“清君侧，诛国贼，他好大的胆子。”
“这，这可如何是好，匈厥人在北，李天和在东，我们……我们这是腹背受敌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
他们像是无头的苍蝇，在殿内乱转，却拿不出半个主意。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胡荣盛从内殿走了出来，脸色同样难看。
但他毕竟是跟在太和帝身边最久的人，此刻，还勉强能保持一丝镇定。
“当务之急，不是慌乱，而是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张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胡总管，怎么解决？”
“李天和点名要交出宛妃和其党羽，还要带兵入宫，接走辽王殿下。”
“这，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援军竟然反了，只怕……只怕会当场气绝啊。”
胡荣盛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李天和的条件，根本不可能答应。
交出宛妃，就等于承认了陛下识人不明，承认了朝廷的错误。
让他带兵入宫？那更是引狼入室。
到时候，这皇宫，这京城，就彻底成了他李天和的天下。
可若是不答应……
胡荣盛的目光，扫过众人惊恐的脸。
他知道，城墙上那些士兵，已经靠不住了。
李天和的五万大军，随时都可能攻城。
更别提，北城门外，还有三十万虎视眈眈的匈厥铁骑。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局。
“胡总管，要不……我们就答应他吧。”
户部尚书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宛妃……宛妃已经被陛下下令禁足，交出去，也未尝不可。”
“不对啊，我要是没记错，这个李天和是宛妃的表哥吧？他怎么来救辽王来了呢？”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只要能让李天和退兵，不，只要能让他帮我们守城，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啊。”
“糊涂。”
一名御史大夫厉声喝道：“国之体面，君之威严，岂能如此轻易地践踏。”
“今日交出宛妃，明日他是不是就要我们交出陛下了？”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那你说怎么办？”
户部尚书也急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城破家亡，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吗？”
“你……”
眼看殿内就要吵作一团。
“够了。”
胡荣盛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内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李天和的条件，不能答应。”
“但，也不能完全不答应。”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胡总管，您这是何意？”
胡荣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李天和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救辽王’。”
“他的核心，是辽王殿下。”
“只要我们能稳住辽王殿下，或者说，让辽王殿下出面，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对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天和不是口口声声为了辽王吗。
只要辽王殿下发话，他总不能不听吧。
“可，可辽王殿下他……”
张武的脸上，又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如今重病在床，昏迷不醒，如何能出面？”
胡荣盛的声音，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殿内这群六神无主的朝廷重臣。
“胡总管，辽王殿下他，他真的行吗。”
兵部尚书张武的脸上，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在他们所有人的认知里，那个九皇子陆准，如今就是一具吊着气的活死人。
让他出面，这怎么可能。
胡荣盛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可眼下，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行不行，总得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