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在辽东,深得女真各部拥戴,手下必定有不少精兵。
如果……如果能让陆准修书一封,命辽东兵马前来勤王……
这是大雍最后的希望了。
主要还是别的藩王封地离京城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辽东算是最近的了。
“准儿。”
太和帝强压下心中的激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父皇知道你孝顺,知道你心系大雍。”
“如今匈厥大军压境,京城危在旦夕。”
“只有你的辽东兵马,才能解京城之围,救大雍于水火。”
“你……你写一封信,让你手下的人率领辽东大军,火速回京勤王。”
“只要击退匈厥,父皇……父皇什么都答应你。”
太和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希冀。
陆准迷茫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母妃……儿臣……写不动……”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宛妃在一旁见状,连忙上前,柔声道:“准儿,听话。”
“为了大雍,为了你母妃,你就写几个字,好不好?”
“你舅父看到你的信,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陆准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他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太和帝,又看向宛妃。
“写……写给……辽东……”
“救……救母妃……”
太和帝闻言,心中一喜,连忙道:“对对对,写给你辽东部下,让他来救你母妃,救大雍。”
他立刻命人取来笔墨纸砚。
王太医在一旁,面露难色:“陛下,辽王殿下如今身体虚弱至极,恐怕……难以执笔。”
太和帝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他现在只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扶他起来。”
太和帝厉声道。
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陆准扶起,靠在床头。
陆准的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太和帝亲自拿起毛笔,蘸了墨,递到陆准手中。
“准儿,写吧。”
陆准颤抖着手,接过毛笔。
那支笔,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无法将笔落在纸上。
宛妃在一旁,看得心焦,却又不敢催促。
太和帝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过了许久,陆准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颤抖着,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字迹稚嫩,如同孩童涂鸦,而且墨迹中,似乎还带着点点暗红。
那是他咳出的血。
下一秒,陆准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准儿。”
太和帝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王太医急忙上前诊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陛下,殿下他……他脉搏微弱,恐怕……真的不行了。”
太和帝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写满了血泪的宣纸。
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字:
“速来京,救我……”
字迹虽然歪斜,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恳求。
太和帝看着这封“血书”,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立刻将血书交给胡荣盛。
“立刻派八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往辽东,交到辽东辽王府的手中。”
“告诉他,十日之内,若辽东兵马未到京城,提头来见。”
“奴才遵旨。”
胡荣盛接过血书,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离去。
宛妃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
陆准啊陆准,你就算死了,也要为本宫的儿子铺路。
辽东兵马若来,正好可以消耗其实力,将来也更容易掌控。
若是不来,辽王府便是抗旨不遵,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其除去。
无论如何,她都稳赚不赔。
只是,她看着那封血书上的字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就在此时,偏殿内的陆准,突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这一次,他咳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血沫,而是……鲜红的血液。
王太医见状,大惊失色。
“不好,殿下这是……命不久矣啊!”
王太医见陆准咳出鲜红的血液,那血色,比之前吐出的黑色血沫更加刺眼,也更加令人绝望。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上前,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银针。
“快,扶稳殿下。”
王太医声音尖利,带着一丝破音。
几名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将陆准的身子扶正,尽量不让他再剧烈晃动。
王太医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找准陆准胸前的几个大穴,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他的手法还算稳健,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恐慌。
每一针落下,都像是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太和帝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陆准,又看看王太医。
他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又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王太医,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王太医又连续下了几针,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他转过身,跪倒在太和帝面前,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
“回陛下,臣……臣已经用金针封住了殿下的心脉,暂时稳住了殿下的情况。”
“但……但殿下体内的奇毒实在太过霸道,已经伤及根本,深入骨髓。”
“臣等……臣等真的无能为力了。”
太和帝闻言,身子晃了晃,宛妃赶紧上前扶住。
“你的意思是,还是……还是只有三五日?”
太和帝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王太医低下头,不敢直视太和帝的眼睛。
“陛下,恕臣直言,殿下他……他能撑过今晚,已是奇迹。”
“如今,只能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强求。”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殿下静养,切不可再受任何打扰和刺激。”
太和帝立马说道:“静养……好……”
“所有人都退下吧。”
“太医们也回去歇着,随时听候传召。”
“你们……”
太和帝指了指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
“你们四个,就留在偏殿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殿下若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朕禀报。”
“是,奴才遵旨,奴婢遵旨。”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宛妃也识趣地带着其他宫人离开。
很快,偌大的偏殿内,便只剩下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陆准。
以及,守在殿门外,大气不敢出的四名宫人。
床榻之上,原本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陆准,眼皮突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扫视着殿内。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