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一路疾行,颠簸得陆准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但他依旧紧闭双眼,嘴里时不时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黑色的血沫顺着嘴角不断流淌。
王太医跟在软轿旁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准就这么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嗝屁了。
那他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终于,养心殿到了。
当软轿停在养心殿门外时,王太医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
此刻,太和帝正焦躁地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宛妃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时不时地劝慰几句。
殿内还站着兵部尚书张武和几位禁军将领,显然是在商议军情。
匈厥大军压境,京城人心惶惶,太和帝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太医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直接扑倒在太和帝脚下。
太和帝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心中怒火更盛。
“混账东西,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太和帝怒斥道。
王太医顾不上礼仪,抱着太和帝的腿,嚎啕大哭。
“陛下,辽王殿下……辽王殿下他……他不行了啊。”
“什么?”
太和帝闻言,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
宛妃连忙扶住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死了?
陆准那个小畜生,终于要死了?
“王太医,你把话说清楚,老九到底怎么了?”
太和帝声音颤抖,一把抓住王太医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王太医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陛下,辽王殿下他……他在宗人府内,又……又中毒了。”
“毒性攻心,神志不清,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啊。”
“你说什么?”
太和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吃人一般。
宗人府内,再次中毒?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只是下令将陆准圈禁,并未想过要他的性命啊。
至少,不是现在。
“陛下,老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王太医哭丧着脸,指着殿外,“辽王殿下就在外面,陛下您……您快去看看吧。”
太和帝一把推开王太医,跌跌撞撞地冲出养心殿。
当他看到软轿上,那个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黑,嘴角还残留着黑色血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陆准时。
太和帝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这还是他那个桀骜不驯,智计百出的儿子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准儿,准儿。”
太和帝扑到软轿边,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慌乱。
“母妃……”
软轿上的陆准,似乎听到了呼唤,眼皮微微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母妃,儿臣好冷……好痛……”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眼角有泪水滑落。
太和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母妃?”
这个称呼,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太和帝的心脏。
他想起了那个温婉贤淑,却被他亲手打入冷宫,最终“葬身火海”的女人。
“准儿,父皇在这里,父皇在这里啊。”
太和帝握住陆准冰冷的手,声音哽咽。
“母妃……他们……他们都欺负我……”
陆准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多血……我怕……”
太和帝看着陆准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目光扫向王太医和跟在后面的宗人府管事陈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和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宗人府,好一个宗人府。”
王太医吓得再次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老臣……老臣奉旨前往宗人府,接辽王殿下出来。”
“可谁知……谁知到了那里,辽王殿下就已经……就已经神志不清。”
“老臣怀疑,辽王殿下在宗人府内,定是遭了小人的毒手,被人再次下毒。”
一旁跟着来的陈德听到这话,吓得双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冤枉啊陛下,辽王殿下在宗人府内,微臣等人一直小心伺候,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殿下中毒,绝非我宗人府所为,定是……定是那些天杀的刺客,下的慢性剧毒啊。”
陈德现在只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开玩笑,在宗人府里给皇子下毒,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慢性剧毒?”
太和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王太医连慢性剧毒都查不出来吗?”
“还是说,你们宗人府的人,都是睁眼瞎,看着辽王毒发,也无动于衷?”
陈德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陛下。”
“辽王殿下昨夜遇刺,今日才被送入宗人府,这毒……这毒定是昨夜就种下了的啊。”
王太医当时就急了,“你放屁,老夫之前给殿下诊脉,只有一种毒,这进了一趟宗人府这才多久啊,就又多一毒,你们自己害殿下,别赖我们太医院医术不精。”
太和帝懒得听他狡辩,他现在只想救陆准的命。
“传朕旨意。”
太和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部给朕召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辽王给朕救回来。”
“若辽王有任何闪失,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还有宗人府上下,全都给他陪葬。”
“去,把宗人府所有官员,都给朕叫来。”
“是,是,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去传旨。
太和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和慌乱。
他再次看向软轿上的陆准,眼神复杂。
这个儿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他明明想置他于死地,可看到他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却又涌起一丝不忍和……恐惧。
如果陆准真的死了,他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熹贵妃交代?
如何想向西北的苏南天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