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涣散，没有焦距。
他迷茫地看着王太医，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
“母妃……”
陆准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母妃，儿臣好冷，好想您……”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太医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辽王殿下，怎么看着神志不清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想要为陆准把脉。
“殿下，您……”
“母妃，他们……他们都欺负儿臣……”
陆准突然伸出手，胡乱地在空中抓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好多血，母妃，儿臣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
王太医见状，魂儿都快吓飞了。
这，这分明是毒性攻心，神志不清的症状啊。
他之前诊治的时候，虽然辽王殿下中毒颇深，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
王太医猛地转过头，厉声看向守在牢房门口的几名宗人府狱卒。
“你们，你们对辽王殿下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那几名狱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王太医，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一名狱卒战战兢兢地回答。
“什么也没做？”王太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牢房内的陆准。
“那辽王殿下为何会变成这样？”
“本官来之前，殿下虽然中毒，但神智尚清。”
“现在却胡言乱语，神志不清，分明是毒性加重，亦或是……又中了别的毒。”
“你们宗人府，就是这么看管皇子的吗？”
王太医的声音越说越大，几乎是在咆哮。
他心中清楚，如果陆准真的在宗人府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奉旨前来“救治”的太医，绝对脱不了干系。
陛下震怒之下，他全家老小都得陪葬。
就在此时，宗人府的管事人陈德闻讯赶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王太医指着他的手下破口大骂，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王太医，这是何意啊？”
陈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宗人府奉旨看管辽王，一向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殿下中毒，与我宗人府何干？”
他之前在陆准面前吃了瘪，正憋着一肚子火，现在见王太医把脏水往宗人府泼，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王太医看到陈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大人来得正好。”
他冷笑一声：“本官问你，辽王殿下为何会毒性加剧，神志不清？”
“你们是不是对他用了什么酷刑，或者……给他下了别的毒？”
陈德闻言，脸色一变，怒道：“王太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宗人府乃皇室禁地，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
“辽王殿下中毒，那是他遇刺所致，与我宗人府何干？”
“你休想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王太医气得眼前发黑，他指着陈德，声音颤抖。
“好，好一个与你们无关。”
“本官现在就去禀报陛下，就说辽王殿下在你们宗人府，被人再次下毒，如今性命垂危。”
“我看你这个宗人府管事，还想不想当了。”
陈德听到“禀报陛下”四个字，心中也是一突。
他虽然嚣张，但也知道轻重。
辽王在宗人府出事，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他们都难辞其咎。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太医息怒，息怒。”
“此事定有误会，定有误会。”
“下官这就派人，好好查问一番。”
王太医哪里肯信他的鬼话，他现在只想赶紧把陆准这个烫手山芋弄出去。
“不必了。”
王太医冷冷地说道：“陛下有旨，立刻将辽王殿下移送养心殿偏殿。”
“若殿下有任何闪失，陛下说了，唯本官是问。”
“但本官也告诉你陈德，若查出此事与你宗人府有关，陛下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陈德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王太医这话，不是在吓唬他。
辽王若真死在宗人府，他这个管事，第一个跑不掉。
“是是是，王太医说的是。”
陈德连连点头哈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来人，快，快准备软轿，小心伺候辽王殿下。”
他冲着手下大声喊道，生怕慢了一步。
几名狱卒手忙脚乱地抬来一顶简陋的软轿。
王太医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想要扶起陆准。
“母妃……儿臣好痛……”
陆准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双眼翻白，口中开始溢出黑色的血沫。
“殿下，殿下。”
王太医吓得脸色惨白，连忙伸手去探陆准的鼻息。
气息微弱，若有若无。
脉搏更是细如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毒……毒发了。”
王太医失声惊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辽王殿下，真的要死在他面前了。
陈德和周围的狱卒，也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发软。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快，快把殿下抬出去，快。”
王太医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嘶哑地吼道。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陆准弄出宗人府。
哪怕陆准死在路上，也比死在宗人府强。
狱卒们七手八脚地将陆准抬上软轿，那动作，粗鲁不堪。
陆准的身体在软轿上颠簸着，口中的黑血，流得更凶了。
王太医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陆准能多撑一会儿，至少撑到养心殿。
软轿在宗人府阴森的甬道中快速穿行。
王太医跟在后面，脚步踉跄，魂不守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母妃……儿臣……不孝……”
软轿中，陆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绝望。
王太医闻言，更是心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