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详细地布置了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
包括一旦他出事,辽东的权力将如何交接,军队将如何调动,如何防备朝廷的清算,甚至是如何联合苏南天,向太和帝和宛妃复仇。
听着陆准周密而冷静的安排,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们看向陆准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死心塌地的忠诚。
这位年轻的白发辽王,不仅有着过人的胆识和智慧,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远见和魄力。
他们知道,自己跟对了人。
他们不仅仅是在为陆准效力,更是在为辽东的未来,为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博取一个更好的明天。
原先的恐惧和不安,早已被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和决心所取代。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王虎和赵龙率先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其余众人,也纷纷跪倒,齐声高呼。
“誓死追随王爷。”
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充满了决绝和一往无前的气势。
陆准看着眼前的众人,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有此精锐,何愁大事不成。
他上前,一一扶起众人。
“诸位,此行凶险,本王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全身而退。”
“但本王可以保证,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兄弟。”
“万寿宴,将是我们的战场。”
“要么,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一起埋骨京华。”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
万寿节,终于在一片喧嚣与暗流中,如期而至。
紫禁城内,处处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一派祥和喜庆。
雕栏玉砌,流光溢彩,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繁华都汇聚于此。
然而,在这盛世的表象之下,是涌动的杀机,是紧绷的弓弦。
太和帝高坐龙椅,他面带微笑,接受着文武百官和远道而来的藩王们的朝贺。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程式化的僵硬,眼底深处,是难以察觉的审视与冰冷。
宛妃今日盛装出席,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端的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她依偎在太和帝身侧,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眼神流转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味的得意与狠辣。
仿佛已经预见了某个人的凄惨下场。
陆准身着玄黑色的辽王蟒袍,金线绣成的五爪坐蟒在灯火下闪烁着沉郁的光芒。
他满头的白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
他与其他藩王一同入座,席位却被刻意安排在了大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远离核心区域,也远离了其他几位实权藩王。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和刻意的隔离。
周围的藩王们,看向陆准的目光各异。
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却是疏离和戒备。
这位一夜白头的辽王,最近在京城的名声可不算太好,接连得罪了礼部和兵部的大佬,如今更是被陛下和宛妃视为眼中钉。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免得引火烧身。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钟鸣鼎食。
曼妙的宫女如同穿花蝴蝶般,端上一道道珍馐美味,送上一杯杯琼浆玉液。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身姿妖娆,长袖善舞。
然而,陆准却从这片刻的欢愉中,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大殿周围的禁军守卫,数量明显比往年更多,而且个个盔明甲亮,手按刀柄,神色紧张,目光锐利如鹰。
侍奉的宫女太监,也显得异常谨慎小心,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龙颜。
一些与宛妃母族周家,以及吏部尚书李元吉派系亲近的官员,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陆准所在的角落。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更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猎物。
钱谭和王虎、赵龙,如同三尊铁塔,护卫在陆准身后。
他们虽然也穿着赴宴的锦衣,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军旅煞气,却与这奢华的宫廷宴饮格格不入。
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时刻不离腰间的佩刀。
福宁则扮作了陆准的随侍小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每一个可疑的细节都记在心里。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大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歌舞暂歇,乐声也低了下去。
太和帝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今日万寿,普天同庆。”
“诸位爱卿,各位藩王,能与朕同乐,朕心甚慰。”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群臣和藩王们纷纷起身,举杯恭贺。
“陛下圣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然而,就在这“和谐”的气氛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名身着御史官服,面容清瘦,眼神却格外锐利的官员,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太和帝深深一躬。
“启禀陛下,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柬,有本启奏。”
太和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脸上却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
“哦,王爱卿有何事要奏,但讲无妨。”
这王柬,是宛妃母族周家的远亲,也是朝中有名的“炮筒子”,以敢言著称。
当然,他这敢言,多半是针对那些与周家李家不合的政敌。
王柬直起身,目光如剑,直指角落里的陆准。
“臣要弹劾辽王陆准,罔顾国法,逾越祖制,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陆准身上。
来了。
陆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王柬弹劾的,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
太和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讶异”。
“哦,辽王有何逾制之处,王爱卿不妨细细说来。”
王柬朗声道:“陛下,臣闻辽王在其封地辽东,未经朝廷允准,擅自大规模扩充军队,其麾下兵马,已远超祖制所定的藩王护卫数量。”
“此为其一,目无君上,擅专兵权。”
“其二,辽王在辽东私设工坊,大肆铸造兵器甲胄,其形制规制,多有僭越之处,此举意欲何为,不言自明。”
“其三,辽王不顾辽东贫瘠,强行收容数十万关内流民灾民,名为仁德,实则借此收买人心,豢养死士,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