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反正钱放着也没啥用,家里又没别的人。

拿出来花也正常,都是一家人。

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刁志远靠自己,从穷乡僻壤考上岭大,一步步走到今天市人事科长的位置,心里头是有傲气的。

这会儿,他忽然回想起前两天,钱怀芳说的那番话。

要是阎嫣真生不了,可以把她的孩子过到阎嫣名下。

现在想想,表妹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这心思倒挺深明大义。

这不两全其美了?

堂堂七尺男儿,好不容易混到现在,咋能没个孩子?

顾家更不能。瞿老首长威震四方大半生,攒下这么大的家业,咋能后继无人?

真到了阎嫣生不了的那天,这事儿还有得谈。

想到这儿,刁志远原本只是个模糊的想法,现在倒是清晰起来了。

样品寄出去后,阎嫣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就好像有天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她也把这份喜悦带给了老爸老妈。

阎长山和茅惠珊自从见过阎明川,就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打心眼里把他当成自家人了。

阎嫣现在回家也不说“瞿同志”了。

自己姓瞿,再叫别人“瞿同志”,咋听咋别扭。

她现在直接叫阎明川。

要是dna结果出来,阎明川真是父亲的亲孙子,那她不就是阎明川的小姑了?

被人叫姑姑,阎嫣想想都觉得新鲜又激动,更别说还是被一个这么大的男人叫!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有这么个又高又帅的男神,哦不,是三个,在自己跟前喊姑姑,阎嫣都忍不住想“鹅鹅鹅”!

“爸!妈!你们说,要真是,他愿意认我当小姑吗?”阎嫣小时候可羡慕大院里的小伙伴了,别人有个美女小姑,就她没有。

可如今,有这么几个超级大帅哥叫自己小姑,也不错啊。

还是速成的!不用养,直接就长大了!

相比阎嫣的喜形于色,阎长山倒是沉得住气。

虽然,阎明川带给他的那种熟悉感和亲近感,让他忍不住有了奢望。

“再等等!等结果出来,等他主动认你也来得及。”

父亲的话把阎嫣从美梦里拉了回来。

“汇款都过去二十天了,咋还没信儿呢?我明儿再让志远催催!”阎嫣小声嘟囔。

“海外寄东西,往返路上耗时不少。结果出来了,寄到了,必然已经到账了。”茅惠珊知道这爷俩都急,出声宽慰。阎嫣心急如焚,第二天晚上刚回到家,劈头盖脸就问丈夫刁志远:

“怎么样?有信儿了吗?”

她甚至不敢提那几个字。

仿佛提了,就是一种奢望。

刁志远刚放下公文包,身形一滞。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没吭声。

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那纸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其实,检测报告两天前就静静地躺在他的公文包里。

只是……他一直没敢拿出来。

他知道,里面装着的,不是希望,而是又一次的幻灭。

他甚至想过,如果岳父岳母不再提起,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么多年,希望、失望……循环往复,他们,真的承受不起了。

阎嫣接过纸袋,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

她咬紧牙关,猛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最终停留在最后一页。

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声音……一切都消失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那几个英文单词,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不……这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她不相信!

她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再次看向那几行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辨认。

每一个字母,都像一个无情的嘲笑。

可连在一起,组成的那句话……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这……是不是搞错了?”

阎嫣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得厉害,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她死死盯着丈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这稻草,细若游丝。

虽然她的英语磕磕巴巴,但也不至于连这份报告都看不懂。

可那报告上的结论,分明写着……

排除了任何亲缘关系!

每个单词,都像一把尖刀,刺得她心口发疼。

“志远……你……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刁志远接过报告,脸色沉静得可怕。

他低着头,目光在那几行结论上轻轻掠过。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看。

寄出样本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因为,他动了手脚。

他把原本的头发,偷偷换成了自己的。

那一刻,他想得很简单:

不能再让老人抱有幻想了。

几十年的寻觅,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够了,真的够了。

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折腾多久?

顾家,只有他们这一脉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

“结果……没错。”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娟,别太难过。以前那么多次,不都是这样吗?你们,应该……习惯了。”

他努力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话一出口,却发现那么的无力。

“可……可这次不一样……”

阎嫣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想想,全国有多少人?重名的都数不清!更别说长得像的了……”

刁志远绞尽脑汁,搜罗着词汇: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这……很正常,别想太多了。”

他知道这些话苍白无力。

可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阎嫣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慢慢地、慢慢地平静下来,可心里,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她突然很后悔。

后悔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给了他们希望,又亲手把它打碎。

这种感觉,比一开始就绝望,更让人痛苦。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父母那失望的眼神。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疼得无法呼吸。

阎嫣觉得浑身无力,只想把自己关起来。

她匆匆洗漱完,就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钱怀芳一直躲在厨房里,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客厅里的动静。

她不敢出去,怕撞见表哥表嫂的亲昵,那会让她嫉妒得发疯。

只能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假装忙碌。

等她终于熬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刁志远还坐在沙发上,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