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轻轻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陆卫国因为下班就开始忙碌，吃完饭就过来了，所以身上还带着食堂的油烟味；陆卫华因为刚从学校回来，没来过小屋，所以眼睛里满是好奇；阿泽和阿崴坐在角落发着呆，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人都到齐了，咱们直接说正事。”陆卫民抬头看了一眼，转头对坐在煤油灯旁的李艺清说，“阿清，你来报账吧。”
这段时间因为陆卫民已经不怎么花钱了，所以就把算账和钱交给媳妇李艺清来负责。
李艺清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蓝布包着的小本子。她纤细的手指翻开账本时，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煤油灯的光太暗，她不得不把本子凑得很近，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我们的第一批肉鸡。”李艺清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卖给两家国营饭店一共是2224只，还有100只是卖给杨燕家办喜酒的。”
除了二姐外，大哥他们三人都点了点头。
李艺清继续念道：“酒席的100只卖了312块钱整。”她的手指顺着账本往下滑，“大饭店每天50只，总共卖了5613块4毛3分；小饭店每天15只，卖了1683块5毛。”
她深吸一口气，“全部加起来，总共是7608块9毛3分。”
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铁，瞬间烫得有的人都坐不住了。
陆卫华“腾”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多少？7600多？”她的声音都变了调，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我没听错吧？”
陆卫民一脸笑容的看着二姐说道：“姐，没错，我们的鸡是按每斤8毛5算，平均每只4斤左右。等到这个数字不算什么。”他故意拖长了声调，“不过姐啊，我们这还没扣本钱呢，你也太惊讶了吧！”
“我知道！”陆卫华挠了挠头，脸上还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而大哥以及阿泽阿崴则平静，因为他们自己已经算过了。
这边二姐对弟弟说道：“可你们第一批就卖了2300多只，现在第二批又养着3000只...“她突然停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照这么算，那今年岂不是能卖上万只？”
陆卫民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不是养了第二批，现在要准备第三批了，过几天我们就要把塑料大棚给清出来，然后加宽加固，再买4000只雏鸡回来，两边同时养着。”
“啥？”陆卫华猛地直起身子，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阿民，养这么多鸡，你管得过来吗？”她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溜圆。
不仅陆卫华惊讶，屋里其他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虽然他们早知道陆卫民要扩大规模，但具体细节还是第一次听说。
煤油灯的火苗被众人的气息吹得摇曳不定，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陆卫民沉稳地点点头：“管得过来。”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我们这么多人，当然管得过来了，现在最难的是饲料问题。我一个人去收，根本跑不过来这么多村子。”
水珠顺着搪瓷缸滑落，滴落在桌子上。
大哥陆卫国往前倾了倾身子：“阿民，你有解决办法了？”
他是知道弟弟每天为了收鸡饲料发愁。
“嗯。”陆卫民放下茶缸，“我打算在每个公社都找个靠谱的人，让他们帮忙收饲料。我们给固定工资加提成，这样只需要定期去把收好的饲料运回来就行。”
村里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陆卫民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有了本钱，就该把效率提上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事必躬亲。
“这办法好！”陆卫华第一个拍手赞成，“这样你就不用天天顶着大太阳到处跑了。”她这次回家，看到弟弟收鸡饲料被晒得脱皮的后颈，心疼地皱起眉头。
李艺清默默地点点头。
这几个月来，她看着自家男人每天就骑着那辆三轮出门，每次回到家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得能拧出水来。
陆卫国搓着粗糙的手指，脸上带着愧疚。
自从去水泥厂上班后，他白天基本帮不上忙，只能晚上轮流守夜。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他举双手赞成。
角落里，阿泽和阿崴对视一眼。
要不是陆卫民带他们入伙，他们现在还在各种打零工呢。
阿崴憨厚地笑了笑：“阿民，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都听你的。“
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照得陆卫民的眼睛格外明亮。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想想各个公社有没有可靠的人选？”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众人都在绞尽脑汁思索着各自公社里合适的人选。
阿泽皱着眉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阿崴仰着头盯着房梁，仿佛答案就藏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木条之间；陆卫华咬着下唇，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陆卫民看着大家苦思冥想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手：“人选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想，先把账算清楚吧。”
他嘴角扬起一个了然的笑容，“我猜大家这会儿最想知道这批鸡到底赚了多少钱了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在想人选的事，脸上露出了微笑，紧张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可不是嘛，从刚才听到7600多块的销售额开始，每个人的心都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
李艺清会意地点点头，纤细的手指翻开账本的下一页。
煤油灯的光太暗，她不得不凑得很近，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第一批鸡的总支出是1456块钱。”
她顿了顿，手指顺着账目往下滑，“包括租鸡舍、买雏鸡、饲料，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
“所以。”李艺清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总收入减去支出，净利润是6152块钱。”
这个数字一出来，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阿崴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多少？6152块钱？”他的声音都变了调，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才花了1456，就赚了这么多？”
陆卫华也瞪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也太赚钱了吧！才三个月啊...”她的目光在弟弟和弟妹之间来回游移，“阿清，你们没算错吧？”
李艺清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将记账本递了过去。
陆卫华接过本子，凑到煤油灯前仔细查看。
灯光太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
账目记得很细：某月某日，收玉米50公斤，花费xx元；某日，碾米场买米糠10公斤，花费xx元...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好详细啊...”陆卫华喃喃自语，本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背后，是弟弟和弟妹这三个月来起早贪黑的汗水。
她抬头看向陆卫民，发现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眼睛里闪烁着煤油灯跳动的火光。
陆卫民看着大家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其实支出少是有原因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饲料这块，我专收那些品质次的玉米，一斤才1分多钱。”
“而且后面我们调整了饲料比例，菜叶占了很大部分，所以饲料的成本就更低了。”他指了指窗外，“毕竟村后山上的那些红薯藤，还有田埂边的野菜，不都是免费的？”
煤油灯的光线忽明忽暗，照在每个人专注的脸上。
陆卫民继续解释：“再加上咱们自己的人工不算钱，鸡舍也是租的旧房子...”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饲料配方让鸡长得快，最快45天就能出栏，节省了很多饲料钱。”
当陆卫华合上账本时，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陆卫民。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陆卫民故意拖长了声调，“赚的钱要留40%作为下一批的投入。”他环视一圈，看到大家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这才继续道：“不过...我考虑后决定暂时调整为35%。”
“哗……”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
“6152的35%是2153块。”陆卫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紧张，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所以这次我们能分...3998块钱！”
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得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阿崴张着嘴，手里的烟袋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大哥陆卫国保持着端茶的姿势，茶水洒了满手都不知道；陆卫华则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是在做梦。
“我的老天爷...”阿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最先回过神的是陆卫华，她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啪“声：“早知道这么赚，我就该把全部积蓄都投进来！”她的声音里满是懊悔，眼睛却亮得惊人。
大哥以及阿泽阿崴也反应了过来，都觉得自己投的钱太少，占的比例也少，所以能分到的钱也就少了不少。
按照他们这次养鸡投入的总额来算，一共支出1456，大哥二姐，以及阿泽阿崴共入伙投进去200块钱，占支出的比例为13.736%。
所以他们四个分到的钱就是3998块钱的13.736%，也就是549块1毛6分。
549块1毛6分他们四人分也就是每人获得137块2毛9分钱。
当陆卫民将大哥他们每人分到的钱说出来后，原本还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多投钱的心情立刻就变得嬉笑颜开了。
短短的三个月时间，50块钱就立刻变成了137块，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还有35%的钱是投入到下一批里去的，所以真按陆卫民说的，准备上第三批，开始不间断养殖，今年结束将会赚得很大的一笔钱。
当然，他们肯定是比不了陆卫民多了，他这一次能分到3449块钱，是他们的一个人的25倍。
不过陆卫民赚得多也是因为他投入得多，要不是他投入这么多，也不会能养这么大的规模，就不可能赚得这么多。
他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道理大哥他们四人都清楚，所以他们在知道陆卫民赚了这么多后，也没有嫉妒。
李艺清抿嘴笑了，轻轻碰了碰自家男人的手臂。
陆卫民会意，从桌下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
当他解开系绳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沓钞票，大多是十元的“大团结”，在煤油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现在。”陆卫民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我们来分钱吧。”
他立刻把已经数好的钱分别递过去给大哥他们四人。
在大家数钱的时候，陆卫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打算等第二批鸡卖出去后，开始搞孵化，也就是自己培育雏鸡，不再跟县畜牧站买了。而且现在农村里养鸡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也可以把雏鸡卖出去，这又是一笔收入。”
听到陆卫民还要搞孵化，大家数钱的手都停了下来，纷纷抬起头看向他。
陆卫华这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所以阿民你之前写信让我打听孵化设备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陆卫民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要搞孵化，总不能让母鸡自己孵蛋吧，这样效率太慢了，得机器孵化才行。”
大哥这边听到弟弟还要搞孵化，皱了皱眉头问道：“阿民，如果要搞孵化，那是不是要再扩大养鸡场啊？”
“嗯嗯，起码要再搭一个大棚，把鸡舍腾出来专门用于雏鸡的孵化，大棚则作为养大鸡的地方。”陆卫民继续耐心解释道。
接下来他们得跟大队谈租下养鸡场周围的地才行。
听到弟弟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大哥就不再说什么了。
阿泽和阿崴就更不用说什么了，他们现在是希望养鸡场越大越好，这样他们赚的钱就越多。
现在钱分了，后续的计划也公布了，今晚的事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今晚轮到陆卫民守夜了，所以结束后，其他人就都先回家了。
大家临走前，陆卫民让大家想一想，各个公社有什么可以作为收饲料的人选。
等人都走后，陆卫民巡视了养鸡场周围，然后去洗了澡才回到小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