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后续

夜深人静,陆卫民和大哥轻手轻脚地回到家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蛐蛐在墙角鸣叫。兄弟俩摸黑到后院,用水缸里的井水冲了个凉。

冰凉的井水冲走了满身的疲惫,也冲散了夜间的闷热。

洗完澡后,陆卫民等头发干了以后才回到房间去。

回到房间时,李艺清睡得正香。她侧卧在床内侧,呼吸均匀而绵长,一缕发丝垂在脸颊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陆卫民小心翼翼地躺下,生怕惊醒了她。

天刚蒙蒙亮,陆卫民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发现李艺清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起这么早?”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得去养鸡场接班,阿崴守了一夜。”陆卫民一边套上粗布工作服,一边回答。

李艺清支起身子,看着陆卫民问道:“昨晚养鸡场那里出什么事了?我都睡了你们还没有回来。”

陆卫民系着扣子的手顿了顿,把昨晚抓到一个偷鸡小子的事简单说了。

听到只是小子来偷鸡,李艺清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不是什么大事就好。”

说完她掀开薄被,也开始穿衣起床了。

吃早饭的时候,陆母看着两个儿子问道:“昨晚养鸡场出啥事了?”

陆卫民就着咸菜着喝粥,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陆母听完,往他碗里又添了一勺粥:“小孩子偷鸡就是嘴馋,你们教育教育就行了。”

而陆父听完儿子的讲述,问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就罚他今早帮阿崴杀鸡,干完活就送他回家。”陆卫民放下碗,“那孩子知道错了,鸡也没偷成,我觉得没必要深究。”

陆父点点头,用手擦了擦嘴:“这么处理很合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咱们庄稼人,得理也要会饶人。”

至于其他家人对陆卫民的处理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鸡没有偷成功,也没有破坏东西。

阳光渐渐洒满了前院,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

陆卫民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我去养鸡场了。”

吃完早饭后,陆卫民来到养鸡场,看到阿崴这会儿正在收拾鸡毛。

阿崴看到陆卫民来了,一边分拣一边解释:“阿民,你看这些硬挺的尾羽和翅羽,最适合做鸡毛掸子的骨架。绒毛虽然柔软,但掸灰效果反而不好。”

陆卫民蹲下身,拾起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鸡尾羽,在指间轻轻捻动:“咱们要是能把不同颜色的羽毛搭配好,做成花色的掸子,说不定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可不是嘛!”阿崴兴奋地指向另一堆羽毛,“红羽配黑羽,黄羽配白羽,我都分门别类放好了。等攒够数量,咱们可以先做几个样品出来拿去市场上试试水。”

屋檐下已经挂着几把试验品。掸柄用的是后山砍来的细竹竿,经过火烤后笔直又耐用。

绑羽毛的麻绳是李艺清和二姐小妹手工搓制的,结实又均匀。

虽然做工还显粗糙,但胜在用料实在。

“现在每天能收集多少好毛?“陆卫民问道。

阿崴擦了把汗:“平均一天能出三四斤上等毛吧。”

然后他指了指仓库角落的几个大麻袋,“现在攒了有七八十斤了,再有个把月就能正式开工。”

用鸡毛做鸡毛掸子是阿崴想出来的副业,所以他是特别的上心。

陆卫民点点头,心里拨起了算盘。

虽说鸡毛不如鸭绒鹅绒值钱,但胜在量大稳定。一把中等大小的鸡毛掸子,光是材料成本就要二十多根优质羽毛,再加上人工,卖个1块钱应该不成问题。

要是能打开销路,一个月增收二三十块不是梦。

“对了!阿崴突然想起什么,“我听公社技术员说,鸡毛磨成粉还能当饲料添加剂,富含什么蛋白质的。不过可惜咱们现在没那个加工条件。”

陆卫民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路子。等以后规模大了,可以买台小粉碎机,试试看吧!”

他想象着未来的场景,到时候羽毛分三级:最好的做工艺品,中等的做掸子,剩下的磨粉卖饲料,一点都不浪费。

跟阿崴说完鸡毛的事情后,陆卫民抬起头看到梁克亮则蹲在不远处,低着头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圈圈,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在聊鸡毛的陆卫民俩。

陆卫民拍了拍手上沾上的鸡毛,走到梁克亮跟前。

阳光下,他能清楚地看见小子脏兮兮的脖颈上还有昨晚留下的泥印。

“早饭吃了没?”陆卫民尽量放柔声音问道。

梁克亮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看清是陆卫民后,慌忙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那双沾满泥巴的小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却把本来就破旧的裤子抹得更脏了。

“吃、吃过了。”小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陆卫民点点头,目光扫过小子单薄的身板。虽然才十二岁,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

“一晚上不回家,你爸妈会不会担心?”

梁克亮摇摇头,语气出奇地平淡:“不会。我经常在外面玩,有时候好几天不回家他们也不管。”

“那你晚上睡哪儿?”陆卫民皱起眉头。

“谁家屋檐下都能睡啊!”小子说着还挺了挺胸脯,仿佛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夏天最好,就睡稻草堆上。冬天冷点儿,得找柴房...”

陆卫民心头一紧。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调皮,没想到竟过着这样野猫般的生活。难怪昨晚让睡在养守夜小屋一点意见都没有。

张建国还要一会儿才能到。陆卫民蹲下身子,与梁克亮平视:“等会儿张队长会送你回家。事情肯定要告诉你爸妈,但你放心,他会好好说,不会让你挨打的。”

出乎意料的是,梁克亮听完后表情毫无波澜,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副麻木的样子让陆卫民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小子显然已经对挨打习以为常了。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棍棒底下出孝子”是普遍的教育观念。

调皮捣蛋的孩子,轻则挨扫帚疙瘩,重则吃皮带“炒肉”。陆卫民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挨陆母的揍,但他始终觉得,让孩子通过劳动认识错误,比单纯的体罚更有意义。

阿崴把最后一捆鸡毛整齐地码放在竹匾里晾晒好后,拍了拍身上的羽毛站起身来。

他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回去补个觉,昨晚上可没睡踏实。”

陆卫民点点头说道:“行,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临走前,阿崴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守夜小屋:“对了,答应给那小子的鸡血我装在瓦罐里了,就放在屋里的桌上。等会儿张队长来了,可别忘了让他带回去。”

陆卫民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张建国还没有来,陆卫民这边也不能一直干等着,还要给养鸡场喂食,还要打扫鸡舍鸡棚里的卫生。

“来,没事干就帮我好干活儿!”陆卫民把扫帚拿给梁克亮,让他把门前的地还给扫了。

“哦!”

梁克亮麻溜的接过扫帚,立刻就开始扫起地来了。

阳光洒在养鸡场的门前空地上,梁克亮正卖力地挥动着扫帚,尘土在他脚下打着旋儿。

虽然个子不高,但动作却出奇地麻利,扫帚压得恰到好处,既能把灰尘扫干净,又不会扬起太多尘土。

一看就是经常干家务的孩子。

“扫得不错嘛!”陆卫民一边往拌料桶里里倒饲料,一边说道,“在家经常扫地?”

梁克亮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嗯,平常家里的地都是我来扫的。”

陆卫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这小子分明是个勤快的,只是缺少管教和引导。

他爸妈大概整天忙着挣工分,没空好好教育,才让他像野孩子一样到处乱跑,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往左边扫,那边还有鸡毛。”陆卫民指点着,同时观察着小子的反应。

梁克亮立刻按照指示调整方向,一丝不苟地把每个角落都扫干净。

阳光下,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专注神情,仿佛在通过劳动证明什么。

喂完鸡后,陆卫民开始清理鸡舍。

梁克亮见状,不用吩咐就主动跑过来帮忙递工具。

“你挺会干活的啊!”陆卫民忍不住夸道,“比有些大人还细心。”

小子的耳朵尖悄悄红了,但手上的活儿一点没耽误。

陆卫民突然明白了,这孩子缺的不是勤劳,而是认可和引导。

正忙着给鸡喂食,陆卫民就听见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响声,转头望去,张建国正推着那辆老旧自行车走进养鸡场,车把上还挂着个军绿色水壶。

“建国叔,来了啊!”陆卫民招手示意。

然后他把张建国拉到鸡舍旁的角落后,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去他家,跟他爸妈好好说说。事情已经处理过了,也教育好了,就不要打他了…”

张建国会意地点点头,古铜色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肯定说他已经在教育惩罚过了,保证不让他挨揍。”

说着还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武装带,“这身制服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商量妥当,两人回到门前。梁克亮已经扫完了地,正局促地站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阳光照在他瘦小的身板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小小的影子。

“走吧小子,送你回家。”张建国招呼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陆卫民突然拍了下脑门:“等等!差点忘了重要东西。”他快步跑向守夜小屋,不一会儿拎出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瓦罐。

“给,这是今早杀的鸡血。”陆卫民把瓦罐递给梁克亮,特意放慢语速叮嘱,“拿回家让你妈赶紧煮了,现在天热,放久了会坏。”

说着又补充道,“煮的时候放点姜片,去腥。”

梁克亮低着头接过瓦罐,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抱住这个意外的礼物。

陆卫民突然发现小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接着一滴、两滴...泪水砸在油纸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哎哟,怎么又掉金豆子了?”张建国笑着打趣,从兜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大小伙子,羞不羞?”

陆卫民也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梁克亮乱蓬蓬的头发:“行了,把眼泪擦擦。记住啊,以后想吃肉也不能偷,就打零工自己挣钱自己买。”

梁克亮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时,那双还含着泪的眼睛却亮得出奇:“谢...谢谢...”声音虽小,却格外清晰。

阳光下,陆卫民看着这个昨天还瑟瑟发抖的小偷鸡贼,此刻怀里抱着鸡血,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笑意的模样,心里某处突然柔软起来。

他摆摆手,没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张建国把梁克亮抱上自行车后座。

“坐稳喽!”张建国蹬动踏板,老旧的自行车发出“吱呀”的声响,载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梁克亮一手抱着瓦罐,一手抓着车座,还不时回头张望。

陆卫民站在养鸡场门口,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晨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鸡舍继续忙碌,嘴角却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走之后,陆卫民把鸡舍和大棚里的鸡屎都清理了出来,算是把上午的活儿给干完了。

在阿泽过来接班,他回家吃中午饭前,在养鸡场周围转一圈看了看。

…………

吃完午饭的陆卫民挑着两桶鸡饲料往养鸡场走时,远远就看见张建国骑着他那辆自行车从村口方向过来。

车把上挂着的军用水壶随着颠簸的路面一晃一晃的。

“建国叔!”陆卫民放下扁担,擦了把汗,“正好碰上你,那小子送回家怎么样了?”

张建国捏住刹车,一条腿支在地上。

他摘下草帽扇了扇风,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一开始他妈抄起扫帚就要打,被我拦下了。我跟他爸妈说,孩子已经被我们教育过了,也知道错了,再打就过头了。“

接着,张建国补充说道:“至少我在的时候看到他爸妈已经消气了,承诺说不打了孩子了。”

听到小子没有被打,陆卫民松了一口气,“小子家里情况真的不好?”

张建国点点头说道:“一个词,就是家徒四壁,而且他们家里还有四个小孩,比那小子小的就有三个,都才刚三四岁,这么一大家子就靠孩子他妈,情况确实不好。看到他带回去的鸡血,小孩子们都高兴坏了!”

陆卫民胸口发闷,像是压了块石头。这年头,一场大病就能拖垮一个家。梁克亮父亲摔伤后不能干重活,一大家子的重担全压在母亲肩上,估计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肉了,所以才会被“蛊惑”去偷鸡。

“唉......”张建国看着陆卫民阴沉下来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做已经很厚道了,阿民,你不用太纠结。”

陆卫民点点头说道:“嗯嗯,我知道。”

除了说了梁克亮的事外,张建国跟陆卫民说了养鸡场的事。

“你们的养鸡场这会儿已经传遍了整个公社了,这么多只鸡,不免会有人眼红,昨天只是一群熊孩子来偷,明天就可能是小年轻了,所以你得注意了!”

“这事我有注意到了,已经在开始想怎么解决了。”陆卫民点点头说道。

张建国见他在想怎么解决了,也就不再提起来了,毕竟他都能办起养鸡场来,不可能就忽略这么至关重要的情况的。

之后,陆卫民和张建国聊了一会儿天,就分开了。

养鸡场里,阿泽正在给最后一排鸡舍添水。

见陆卫民来了,他直起腰擦了把汗:“来得正好,我刚检查完,有三只鸡有点蔫,隔离在那边了。”

陆卫民放下扁担,把张建国的提醒和自己的打算说了:“今晚咱们开个会,你回去跟阿崴说一声,晚饭后在小屋集合。大哥和二姐那边我去通知。”

阿泽愣了一下:“还要开会?偷鸡的事不是解决了吗?真要有人来偷,看我不剁了他的手!”

“防患于未然。”陆卫民摇摇头,指着鸡舍周围,“你看这空荡荡的,几个小坑能防得住孩子,防不住有心人。要是真有人半夜来偷,损失可就大了。”

阿泽环顾四周,眉头渐渐皱起。养鸡场现在只有简单的挖了几个坑,守夜也全靠人力。要是真遇上贼,确实防不胜防。

阿泽点点头说道:“行,我回去就跟阿崴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