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城的班车破旧不堪,座椅上的皮革开裂,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车开动后,摇晃得厉害,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农田、村庄、山峦,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车行半途,突然一个急刹车,全车人都向前栽去。
有人骂骂咧咧,司机大声解释前面有只野狗窜过。
我抬头看向前方,却见路边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长发披散,看不清脸面。
鬼瞳之下,女人没有命气,也没有死气,更不存在妖气。
我迅疾将内气凝聚于目窍。
再看时,路边已空无一人。
我心跳加快,手心渗出冷汗,难不成刚才是眼花?
车到江城时已经傍晚。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血色,高楼大厦的玻璃窗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江城不愧是省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华。
街道宽阔,车水马龙。
但在这繁华的背后,我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迷茫。
按照二爷的指示,我打车前往“荣恩堂”。
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用江城话喋喋不休的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七拐八弯,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荣恩堂”三个斑驳的大字前停下。
我付完钱下车,抬头打量着这家药店。
位置很偏,门脸也不大,玻璃橱窗里摆着各种药材标本,以中药居多,主打治疗风湿、类风湿和各种疼痛。
一块“百年老店”的铜牌,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
推门而进,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柜台后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人,正在用戥子称药。
“请问,左易先生在吗?”我问他。
眼镜男头也不抬:“没什么左易右易,没这人。”
我的心猛然一沉:“这里不是荣恩堂吗?”
“是啊!”他扶了扶镜框,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没有叫左易的。我在这干了十几年,从没听过这名字。”
我掏出二爷的信又看了一遍,白纸黑字写着“荣恩堂左易”。
“江城有几家荣恩堂?”
“我知道的就我们一家,还有没有其他叫这个名字的药店,我也不清楚。”眼镜男不耐烦的摆手,“你找错地方了吧?”
走出药店,我站在路边,一股寒风裹着灰尘扑面而来。
眼镜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也对,像这种小药店,名字都是随便取的,重名的可能性极大。
或许我找到的“荣恩堂”,并不是左易所在的“荣恩堂”。
我漫无目的四处游走,拐过一个路口时,目光被前面的天桥所吸引。
天桥下摆着十几个算命摊,清一色的帐布棚子,挂着“铁口直断”、“麻衣神相”之类的布幡。
我刚走近,就有四五个算命先生围了上来。
“唉呀,小哥相面不凡,让我给你看看手相……”
“印堂发暗,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家宅不宁啊,得赶紧化解。”
……
我站着没动。
用鬼瞳先看了一遍这些人的命气。
那个说我有血光之灾的那位,命气被一团阴影裹住,后背趴着一个凶灵。
随着回元罡气的日益强盛,我的鬼瞳现在能够直接看到鬼灵精怪的真身。
接着我又用望气之术,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扫了一遍。
结果大多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有两个特别:一个肝经郁结,眼底发黄。另一个……也就是命气被阴影包裹的那位,背上有一团黑雾。
这是凶灵所散发出来的阴气。
“你。”我指向肝经郁结的男人,“肝火太旺,大便不畅,夜里丑时必会胁痛。”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我马上转身。
又指向背上有凶灵的那位:“你打着破灾的旗号,自己却被凶灵缠身,每晚子时都会惊醒吧?是不是还经常会梦见床上多了个面目狰狞的小孩子?”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被点破的两人脸色大变,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神……神医啊!”肝经郁结的那位,“扑通”跪下,“救您救救我!身上这毛病有好几年了,一直不敢去医院,就怕查出什么大问题。”
被凶灵缠身的也要下跪,被我拦住了。
我扶两人起来,说道:“帮我找到荣恩堂的左易,我就帮你们解决问题。”
“荣恩堂?左易?”一个驼背老头挤上前,“是不是那个会画符的老左?”
我心头一跳:“您认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他也经常来这儿摆摊。”驼背老头回忆道:“他在老城的棚户区有间小屋,专门给人画符驱邪。后来听说搬走了……”
“我知道!”一个缺了门牙的妇人插嘴,“他现在在枫巷胡同,开了家小诊所。”
“不对不对。”另一个瘦高个摇头,“你们说这个老左去年就死了,我亲眼看见他下葬的。”
线索越说越乱。
我打断他们:“这样吧,谁能帮我找到左易,身上有病痛、鬼祟之类问题,我一一解决。身体正常的,我给钱……”
“你能给多少?”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盲人,突然挤到了前面,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他们说的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老左,早些年开了家医馆,名字就叫‘荣恩堂’。”
我心中一喜,忙问他:“您认识他?”
“先给钱。”盲人手指做出捻钱的动作,“认不认识,得看你能给多少。”
我数了一叠十元面值的钱币塞到他手上:“先给一百,带我找到人后,再给一百。”
“成交。”他将钱凑到耳边弹了弹,确认没问题后,脸上露出干涩的笑容,“明天中午你还到这里来,我带你过去。”
我怔了怔,见他拿了钱就要走,马上叫住他:“为什么非得等到明天中午?”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往头顶指了指,冷冷说道:“天快黑了,你现在过去,他也没工夫见你……。”
说完,盲棍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这时,人群里暴发出惊呼声:“刚才那瞎子是谁呀?有人认识他吗?”
众人纷纷摇头。
我这才意识到可能被那家伙给骗了。
刚到江城,就叫人给上了一课,心中郁闷不已。
“大师,刚刚那瞎子,确实以前没人见过。但你放心,我们肯定是不敢骗您,”背上有凶灵的中年男人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找您说的人,明天中午到这里汇合……”
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果找着人了,您帮我们把身上的毛病都给治了。要是没找着,您也帮忙治,就当是行善积德做好事。您该收钱就收钱,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