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余烬在十步外明灭,映得他额角细汗泛着冷光——这灼痛比正午更凶,像有团烧红的炭块正顺着肋骨往心脏里碾,每跳一次心跳,就碾深一分。
“盟主?“巡逻队队长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铠甲片摩擦声混着夜风。
唐冥迅速垂下手,抬头时已换上惯常的清峻神情:“后半夜加两队岗哨,黑森林的动静不对。“他望着对方领命离开的背影,耳尖却捕捉着营地边缘的虫鸣——比昨夜稀疏了许多,连最吵的金背螽斯都没了声。
月上中天时,唐冥裹紧外袍起身。
帐篷里,胡列娜的狐尾还搭在他昨夜换下的外衣上,暖融融的余温透过布料渗进掌心。
他轻轻将狐尾理好,目光扫过角落千刃雪未收的圣剑——银白剑鞘上凝着层薄霜,是她昨夜用圣光净化毒雾留下的痕迹。
营地的夜比白日更静。
唐冥沿着木栅栏走,靴底碾过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
巡夜队员的火把在东南角摇晃,他却突然顿住脚步——左后方的桦树林里,传来极轻的枯枝断裂声。
不是野兽,更像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
神格裂隙处的灼痛骤涨,像被人攥住心脏猛扯了一把。
唐冥侧身闪进堆着兽皮的木垛后,呼吸放得极轻。
月光透过树影落在地上,他看见一道黑影从西侧围墙翻进来,身法轻盈得像片飘叶——是暗渊盟的刺客惯用的“缩骨步“。
黑影直奔议事帐篷而去。
唐冥的昊天锤在掌心凝出半道黑雾,又迅速隐去——不能打草惊蛇。
他猫着腰跟过去,靴底避开地上的碎石,耳中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议事帐篷的门帘被指尖挑起一道缝,黑影钻进去的刹那,唐冥也贴了上去。
烛火在帐篷里摇晃,映出黑影佝偻的身形。
他背对着门,正将一叠文件往怀里塞——最上面那张唐冥认得,是铁矿分配方案,盖着联盟的玄铁印。
“谁准你碰这些?“唐冥的声音像淬了冰。
黑影猛地转身,腕间短刃已经出鞘。
唐冥更快,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右肘顶在其脊椎间。
短刃当啷落地,面罩被他扯下——是张陌生的脸,左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正泛着青紫色,显然淬过毒。
“暗毒刺客。“唐冥的指节捏得发白,“暗渊盟的毒手,专偷情报、下暗蛊。“他记得情报里说过,这刺客擅长用毒,连血液都带腐蚀性。
“唐盟主好记性。“刺客笑起来,疤痕随着嘴角扯动,“我来确认下...你们的铁矿是不是真能铸成铠甲。“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不过现在看来,确认完了。“
唐冥的后颈泛起寒意。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冥龙王武魂的黄泉领域瞬间展开——黑雾裹住刺客双脚,地面渗出幽蓝鬼火。
刺客的冷笑僵在脸上,他踢了踢被黑雾缠住的脚踝,发现根本挣不脱:“你...你这领域...“
“说。“唐冥的昊天锤浮在身侧,冥界符文流转着冷光,“暗渊盟要这些文件做什么?“
刺客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唐冥眼底的冷意,又瞥了眼脚边的鬼火——那火正沿着裤管往上爬,灼得皮肤生疼。“我们...我们要让你们自相残杀。“他终于开口,声音发颤,“铁矿分配方案里,各小队的份额写得清楚。
我们在文件里掺了乱心散,谁碰过就会做噩梦,梦见同伴偷资源...等你们打起来,暗渊盟再坐收渔利。“
唐冥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扯过旁边的麻绳,将刺客捆了个结实:“还有呢?
吞瘴兽的动静,和你们有关?“
“那是...那是神墓的动静。“刺客突然压低声音,“我听大首领说过,苍梧山锁着的不是吞瘴兽,是神墓的守墓兽。
神格裂隙...神格裂隙是因为你离神墓太近了!“
“唐冥!“帐篷外传来忠诚卫士的吼声,“出什么事了?“
唐冥扯下块布堵住刺客的嘴,掀开帐篷帘:“暗渊盟的刺客。“他指着被捆成粽子的人,“带他去地牢,让解毒师检查有没有藏毒。“忠诚卫士的破甲锥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帐篷支架嗡嗡响:“奶奶的,老子早说要加岗哨!“他一把提起刺客,铠甲片擦过帐篷杆,带落几片草屑。
议事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唐冥站在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里有道新刻的划痕,是今早讨论矿脉走向时胡列娜用匕首划的。
他能听见外面逐渐响起的人声,联盟成员被紧急召集的脚步声、压低的惊呼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各位。“唐冥站上石墩,目光扫过人群。
篝火被重新点燃,映得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忠诚卫士将刺客扔在他脚边,破甲锥尖抵着对方咽喉:“这孙子偷了咱们的分配方案,还想下蛊!“
人群炸开了锅。“暗渊盟太阴了!““老子就说最近老梦见三队的老张偷我的魂导器!“寻宝猎人挤到前面,枯树皮似的手拍在唐冥肩上:“盟主,咱们信你!
要不是你发现得早,指不定得死多少兄弟!“
唐冥抬手压了压,人声渐静。
他望着台下几十双眼睛,有愤怒的、有惊恐的、有疑惑的,最后都落在他身上。“暗渊盟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但他们不知道,我们联盟的人...是背靠背的兄弟。“他弯腰扯下刺客的面罩,“看看他的脸!
记住这张脸!
以后遇到暗渊盟的人,我们一起打回去!“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忠诚卫士的破甲锥挑起刺客,大步走向地牢:“老子先去审他!
敢动老子兄弟,老子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寻宝猎人拍着唐冥的背:“我去把所有文件都收进铁箱,再让我那几个徒弟守着!“
夜更深了。
唐冥回到帐篷时,胡列娜正坐在篝火旁补他的外衣。
狐尾扫过他手背,带着暖意:“听说抓到刺客了?“她抬头,金纹眼尾还带着困意,“我用妖力探过地牢,那刺客身上有腐毒,幸亏你用了黄泉领域。“
千刃雪从帐篷里走出来,圣剑在她手中泛着柔光:“我检查过所有文件,乱心散的痕迹已经净化了。“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唐冥胸口,“神格裂隙还疼吗?“
唐冥摇头,握住她的手:“你们先睡,我再去巡一圈。“
胡列娜的狐尾缠住他手腕:“我陪你。“
“不用。“唐冥弯腰亲了亲她发顶,“就走两步,很快回来。“
营地的夜风吹得桦树叶沙沙响。
唐冥沿着栅栏走,神格裂隙处的灼痛又涌上来,比之前更烈,像有根烧红的针正一下下扎着心脏。
他摸出颈间的玉佩——冷霜留下的,刻着“神墓“二字,此刻正发烫,烫得皮肤发红。
“无论前方有什么,我们都必须面对。“他对着黑森林轻声说。
月光穿过云层,照在远处的林梢上,他看见雾霭中两道幽绿的光——比昨夜更亮,更近了,像两盏鬼火,正朝着营地缓缓移动。
唐冥的手按在昊天锤上,冥界符文泛起幽蓝黑雾。
他望着那两盏幽绿的光,耳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是巡夜队员的,更轻、更急,像是有人正从东南方向的树林里往营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