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岳督邮虽说年龄不大,但在当阳县也算是一位狠角色了。
他出身当阳豪族,父亲曾是荆州牧刘表帐下的钱粮参军,仗着祖上囤积的良田与人脉,二十多岁便谋得了督邮之职。
因为自幼养尊处优,所以导致他性情乖戾暴虐,仗着家族势力在当地作威作福。
平日里,他勾结匪盗,欺压良善,强占民田,百姓们对他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刻他正踞坐在堡中演武场的虎皮椅上,看自家私兵将三个交不出赋税的老汉按在青铜鼎前。
鼎中沸油翻涌,香气混着血腥气钻进他的绣金袖中,他却厌恶地皱起眉道:“前日教你们用新收的胡麻油,怎的还带焦味?”
身旁管家哈腰赔笑:“回家主,胡麻油都囤在西仓,等着曹军来接收呢。”
“曹世子的人何时能到当阳县?”岳督邮手持马鞭缓缓问道。
“听说距此已经不远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家主放心,三千石精粮、一千石胡麻油,还有绸缎百匹,都准备好了。”
“善,老子给他们囤了这么多东西,总不能白担着通敌的罪名。”
他话音未落,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却是被按在鼎前的一个老汉咬舌自尽,污血溅在他新做的鹿皮靴上。
“晦气!把这人丢到护城河喂鱼,再派庄丁去王家村,就说交不出秋粮的,男丁充军,女眷送去曹营劳军。”他暴起甩鞭,转身对管家吼道。
“诺,家主。”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岳督邮皱着眉头说道:“出去看看,何人半夜敢在岳家堡周边喧哗?”
“知道了,家主。”
很快管家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道:“家主,刘备的使者到了门前。”
“他们有多少人?”
“为首一人名叫麋竺,带着十个随从,说是奉刘备之命要和咱家做交易。”
“哼,真是不知死活。
这麋竺可是刘备的大舅哥,拿下此人,咱们给曹世子的见面礼岂不是又厚上一分。”岳督邮冷笑一声道。
“家主英明,那就放他们进来吧。”
“去吧。”岳督邮不耐烦的说道。
可这次管家去了良久都没回来,就在岳督邮等的不耐烦之际,不远处的西屋突然起火了。
岳督邮大惊失色道:“都愣着做甚?赶紧去救火啊,夫人和公子还住在那里呢。”
就在此时,演武场四角的牛油火把突然噼啪爆响,一身血袍的麋竺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后十个随从皆按剑而立。
“麋先生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这时岳督邮也冷静下来了,拱手行礼道。
“哈哈,督邮大人真是客气了。
某听说督邮的粮仓,比当阳县的官仓还殷实三分,某此次前来,正是想和督邮做个交易。”麋竺大笑道。
“什么交易?”
“某想从督邮这里借三万石粮。”
“麋先生莫不是在开玩笑?我岳家虽有些家底,但三万石粮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便是有心相助,也实在拿不出来啊。”岳督邮冷冷的回道。
麋竺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督邮大人何必过谦,当阳县谁人不知,您岳家富甲一方,区区三万石粮,督邮大人怎会拿不出来?
况且,我家主公也不会让督邮大人白白吃亏。”
“哦?”岳督邮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知刘使君打算如何回报我?”
“我家主公愿以五百匹战马相换。”
“真的么?”
“那还有假?”
“成交,还请麋先生稍待,我现在就去筹粮。”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这时,堡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岳督邮的吊梢眼骤然收紧,只见望楼上火把通明,一名哨兵坠楼而亡,胸前插着半截带血的令箭。
“先生这是何意啊?”
“你真当老子是傻子么?其实老子想要的是你的人头,要不是在等援兵,又何必与你废话这么多?”
演武场四周突然涌出持弩的亲卫,箭头对准麋竺的眉心。
岳督邮望着对方骤变的脸色,笑得前仰后合道:“以为烧了西楼就能断老子退路?
你们给老子拦住他们,剩下的人随我走东门。”
“你这个畜牲,别忘了你的妻儿还在西楼呢。”
“那又如何?只要我能逃出去,岳家就还有后。”岳督邮大笑道。
此时,一名老仆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见到岳督邮便嚎啕大哭道:“家主,夫人和小公子已经被火逼到了祠堂。”
“聒噪!老子再说一遍:东门守兵开闸放吊桥,其余人全部给老子射死。”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演武场正门突然传来巨响,两丈高的木门在撞木下裂开缝隙,月光中映出一员大将的剪影。
“贼子!张飞奉使君令,特来取你狗头祭旗!”
岳督邮终于跌坐在地,鹿皮靴底的血迹与鼎中残油混在一起,像极了他强占的民脂民膏。
“哼,打开粮库,让百姓进来拿粮。”
“诺,将军。”
张飞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来到岳督邮身边,冷笑一声道:“老子这辈子最恨的便是督邮了。”
“请将军饶命,岳某愿意献出所有家产。”
“哼,早干什么去了?”
说罢一矛便将这位岳督邮刺了一个透心凉。
此时,后院突然传来了女眷的哭泣声,张飞抹了把矛杆上的油汗,并没有多加理会。
后院的哭声忽然拔高,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他勒紧马缰转身,铁甲护心镜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随老子去看看!”
转过九曲回廊时,正见三四个丫鬟围着井台啼哭,井中浮着具穿绣鞋的尸体,是岳家二夫人,腕上还戴着一副银镯子。
再往角门里瞧,岳督邮的续弦夫人和幼子正被几个兵士抓着往屋内拖。
“住手!”张飞猛扯缰绳,战马前蹄腾空惊落瓦当。
孩子抬头时,他才看清那孩子脸上沾着的不是煤灰,而是他母亲的鲜血。
三年前在新野,他曾见过类似的场景,曹军屠城后,母亲们抱着孩子跳井,那时他没能救下任何一个。
“把刀收了。”他冲跟来的亲卫低吼,自己翻身下马,蛇矛重重杵在地上。
张飞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救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