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
初八的日子,转眼就到。
出嫁的这天,安家的院门口同样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微生瑞借了头水牛,拉了板车,将安留月从安家接出,拉着牛车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铁铺门口。
铺子门口的大门上,围了鲜红的彩带,门头上贴了大红的喜字,还挂了两盏大红灯笼。
在震天的锣鼓声里,安留月被微生瑞从牛车上扶下来,一路拉着,跨过火盆,走进铁铺穿过已经拆下门帘的小门,来到后院,向着那个同样贴了喜字的房间走。
安留月只能看到面前的一片,可她就是闭着眼,也知道那房间的门开在哪。
这个铁铺的前后屋子,她都熟悉得不行。
这份熟悉,让她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心情都是十分平静。
不过相对她的平静,站在她身旁的微生瑞,表现就要紧张多了。
在进入拜堂环节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不见的原因,每次都是安留月先跟着流程做动作,微生瑞跟在后面做。
每一次,在微生瑞慢半拍时,周围都是会响起哄笑声。
有人说,微生瑞今天的脸很红,还有人说,微生瑞今天笑得嘴角都合不上。
这些安留月通通都看不见,她被一块布罩着头,不过她只是听着,凭着微生瑞拉她手时,那不经意的颤抖,也能感同身受他的开心。
微生瑞开心,安留月也开心。
她心平静,但是盖头下的嘴也是一直扬着。
拜了堂,她被送进房里等着。
这过程也算轻车熟路,安留月知道要一直等到傍晚,微生瑞过来掀盖头,再带着她出去给宾客敬酒。
这中间,她什么也不能吃。
她规规矩矩坐着,在快到中午时,她闻到外面的菜香,馋的肚子咕咕叫。
就在她摸着床上撒的红枣花生填肚子时,微生瑞竟然走了进来,将一碗饭菜掺着的碗送到她的盖头下。
“填填肚子。”
安留月口水都要被勾下来,擡手就要把盖头拽了,被微生瑞眼急手快拦住,“别掀。”
盖头都拽到一半,安留月赶快恢复原状,小声道:“还怪讲究。”
微生瑞可不知道她说话,一块红盖头,让他无法看清她现在此刻的表情,却让他的心甜滋滋的,还有一种说不明的充实。
这是他很久都没有过的了。
他把碗塞到安留月手里,正要往另一双手上塞筷子,好让她吃上饭,目光却凝在她那只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的手。
那是她曾经受过,伤的右手。
他记得那手只在手背上有些伤口,可现在那手的整个背面,被一块十分大的暗色的结痂块占据。
从结痂的颜色和厚度,可以看出这伤有一段时间了。
“手怎么了。”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拉起她的手,放在跟前细细打量,试探用指腹轻点痂块表面。
手上的烫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也感觉不到疼,安留月不在意道:“不小心烫的。”说完想起头上还盖着布,微生瑞看不见,干脆用那只结痂的手反点了几下他的手。
她的动作很轻,有安抚的意思。
也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手很好,没事。
微生瑞懂了,他在她身旁坐下,在她顶在脑袋的红盖头凝视片刻,犹豫了下,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把手里的筷子放在身边的床上,两手一起捏住盖头的一角,往上一掀。
盖头下的露出一张涂了胭脂的小脸来。
这张脸上两只灵动的眼睛眨啊眨的,疑惑看着他。
“现在就掀盖头吗?”
涂了口脂的唇动了动,微生瑞的眼睛也跟着动,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高兴,道:“没事,都是我掀。”
“那等会来闹洞房还要掀吗?”安留月问。
微生瑞被她这么一问,还当真思考起来。
按照习俗,是等闹洞房的时候,他再来掀盖头,可他先提前掀了,见了新娘,那下午还要不要再掀一次呢。
“掀。”
只想了一会,他就做了决定。
反正都是他媳妇,多掀个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微生瑞忍不住在安留月的脸上瞧起来。
安留月今天脸上涂了胭脂,面颊上红艳艳的,嘴上也是,眉毛弯弯的两条,贴在眼睛上面。
这样的安留月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端详片刻,道:“你这样不是很好看。”
安留月本来还挺高兴的心情,因为微生瑞的这句话,一下子变得不是很美丽。
她故意撅嘴翻了个白眼,“出嫁的女子都要这样。”
“我知道。”微生瑞点头,着重在安留月那两道黑黑的弯眉上看了一眼,心道:好黑。
安留月注意到他的视线,心头升起一股子气来,她的眉毛她知道,是她自个捣鼓的。
她为了画出来好看,把眉毛全刮了,可是不知道是她技艺不精还是不适合,总觉得这画出来的,没有她原本的眉毛好看。
微生瑞又老是盯着她眉毛看,这不由让她后悔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该剃眉毛。
她擡手挡住眉毛的位置,对微生瑞道:“别看了,你快出去,我要吃饭了。”
她一提醒,微生瑞也想起来进来的目的是给她送饭。
他把身边的筷子拿过来递给她,又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坐在这里,什么都听不见,可他知道,外面的院子,还有铁铺门口,有很多人,这些人里有余原村的,也有他以前村子的。
他的两个哥哥,还有嫂子,在帮着招呼客人。
他成亲了。
微生瑞现在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在屋里四处看去。
屋子里添了不少新的东西,桌子柜子,还有凳子茶盏之类。
在成婚的前几天,他就和他二哥一起把这屋子好好打扫了一遍,又把那些稍微旧些的东西都放在他爷爷住的那间房,包括那张空床。
现在的这间屋子熟悉又陌生。
还是一样的面积感,可里面的摆设又多了好多不同。
透过窗纸,可以看见对着外面的那一面床上,贴了红色的喜字,那块红色的位置,挡住了一些光。
在窗台下,是一张同样贴了喜字的新桌子,桌上放了两根红色新烛,几盘果糖还有一些瓜子花生之类,另外还有一面新镜子。
那镜子是他自己打的,他敲的时候很是注意,镜面磨了好久才满意。
桌子下放了一张四脚圆凳,也是新的。
他去他二哥家时,就看到过他二嫂也是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在梳头。
安留月以后每天起来,也能坐在这里梳头。
只是想着,他就心情畅快。
他不再去看房间里的摆设,转而来看安留月,正看到她低头往嘴里扒饭。
她的动作还挺快,用那只伤了的手紧紧抓着筷子,嘴巴放在碗边上,两颊鼓鼓的,看着塞了不少的东西。
看着有点可爱,还有点想笑。
他低头看了一会,忽然见她停下扒饭的动作,看向门口,嘴巴动了两下,他顺着视线也看向门口。
原本关着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那条缝里挤着几个小脸蛋,其中最前面的,是他二哥家的小子。
不论大人孩子,都有喜欢凑热闹的,微生瑞站起来,“我先出去了。”
虽然他很想继续留在这间屋子,可是外面也需要他露面。
临走前,他从桌上的碗里抓了把果糖,散给堵在门口偷看新娘的孩子,最后把门给顺手给带上。
安留月吃完饭以后,把碗放在桌上,闲得无聊在房里乱转。
她先是把所有的柜子都打开检查,看到里面码得整齐的被褥,叠好的衣服,还有堆在一起的布。
接着又转到床边放了镜子的桌子跟前坐下,对着镜子照。
在看到两条又黑又细的眉毛后,她用手指试着搓了两下,结果把画出来的眉毛搓粗了不少。
这下可好,脸上挂着一粗一细的眉毛,扎眼得很,比她没搓之前还难看。
她赶忙找了水来,用手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把那个粗的眉毛从边缘给擦了。
眉毛弄差不多,她不敢再捣鼓自己的脸,可闲坐着又无聊,干脆翻出她做针线的篮子,坐在桌边借着光,开始缝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门外叽叽喳喳,接着就有人拍门。
安留月慌忙站起来往床边跑,屁股刚挨上床,手碰到被丢在床上的红盖头,门口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同时传来好几个人说话声。
安留月急忙把盖头有往头上罩,也不管是正是反,在床上老实坐好。
闹洞房的流程,跟她第一次成婚没什么不一样。
不是拿来一颗糖让两人对着咬,就是起哄让微生瑞亲她。
微生瑞也不知道是听不见的原因,还是故意,就是不配合,可把这些来闹洞房的人急得不行。
在这闹了好一会,这些人才慢慢散了。
晚上安留月跟着微生瑞去外面一桌桌的敬完酒,又回了房里。
微生瑞坚持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一直忙到月上中天。
安留月都快歪床上睡着,微生瑞才进来。
“结束了吧。”
安留月竖着耳朵听了会,外面很安静,偶尔传出收拾东西的碰撞声,她猜测是微生瑞的两个哥哥和嫂子在帮着收拾院子。
她朝已经走到跟前的微生瑞道:“要不然放着呢,明天我们自己来弄,时候不早了,让你哥他们早点回去呢。”
“没事,我进来的时候没多少,你饿不饿。”微生瑞在她身旁坐下,精神头看起来很好。
安留月摇头,鼻尖嗅到酒味,在微生瑞脸上看了会,见他脸上有点红,想到他敬酒时一杯杯往嘴里送,不禁道:“你喝那么多酒,头不昏吗?”
“还好。”微生瑞擡手摸上自己的脸,心情很是不错。
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他高兴,不免多喝了两杯。
人家说喜酒不醉人,他以前还不信,现在是信了。
他对上安留月的眼神,也不知怎么,竟脱口道:“醉了怎么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