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1
一个星期了。
距离那天火灾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命运守在床边，看着床上输营养液的许念，眼神沧桑疲惫。
他擡手帮许念整理耳鬓碎发。
那晚，酒吧。
许念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
他虽然当时短暂失去意识，但并不妨碍他日后的回忆。
卧室外，门铃响起。
命运看了眼熟睡中的许念，起身走出去。
来的是亡冥神。
夏末的热浪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他依旧穿着外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查到爆炸的原因了。”亡冥神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他将手中的一沓资料放在茶几上。
命运拿起翻阅。
一张照片率先掉了出来。
是酒吧出事前的后厨。
捅伤命运的男人满手沾血，慌乱躲藏。
那时候，所有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乱逃窜。
偏偏有个穿着厨师服的人淡定地炒菜。
煤气灶冒着蓝紫色焰火。
照片拍摄角度是右上角的监控。
只能看清厨师侧脸。
“眼熟么？”亡冥神问。
命运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可能不眼熟。
正是那天将他心脏取出的少年天神。
“这场爆炸引起的火灾，我合理推测是天神搞的鬼。”
“可是他的目的呢？”命运皱眉，“即便他再狠厉，也只是对我们。天神永远不会伤害无辜人类。”
“如果那些遇难者，都不是无辜人类呢？”亡冥神想到那天收走的全部亡灵。
这34个人里，没一个背景清白。
“原来，又是天神降罚。”
“我始终认为，天神最终的目标是你和许念。”
命运沉默不语。
“那天，你到底为什么会失去意识？”亡冥神目光审视，带着压迫感。
“不知道。”命运的回答冷漠疏离。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强迫你。”亡冥神从兜里掏出一块刻字的铁牌，“我在事故现场捡到了这个。”
「愿赌服输。」
“那家酒店被烧空了，唯独这块东西完好无损的在烧焦的废墟中。我猜应该是天神给你的。”
命运收紧手，攥着铁牌。
“命运，作为兄弟，我不希望之前海边村庄的事重新上演。”
临走前，亡冥神站在门口声音平静道：“对了，我带你们出来的时候，发现许念手腕上的红绳已经彻底松了。”
随着关门声，命运面无表情地阖上眼。
心中悲凉。
红绳……
他心情沉重地从兜里摸出来那条断开的红绳。
红绳已解。
或许，这一次。
真的要结束了。
“阿念，以后要好好生活。”命运紧攥红绳。
-
“你的意思是命运的神力正在减弱？！”亡冥神听到九阴神的话，冲动地就要去找命运证实。
财神一擡手，将他揪住。
“你现在去质问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神力全无，像人类一样衰老，然后消亡么！”亡冥神激动地双眸赤红。
“这是他的选择。”财神顿了顿，“我们无权干涉。”
“活了几百年，还是那么愚蠢！”亡冥神恨铁不成钢，用力握紧拳头砸桌子发泄。
“大人，你让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化作人形的小海螺将半人高的古书翻页放在九阴神面前。
九阴神看着上面的记载，眼底一片幽深。
“果然……”她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了？”亡冥神急切询问，“命运是不是还有救！”
九阴神给小海螺递了个眼神，小海螺将古书收走。
“许念。”九阴神战术性停顿，“是渔女转世。”
“果然是前世今生。”财神摇头叹惋，“这就是宿命。”
“天神的安排，就算是命运也无法逃脱。”
亡冥神惆怅掩面，对于情爱这方面，他生性冷血。
根本无法理解命运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陷入感情漩涡。
-
另一边，命运坐在许念身边，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阿念，如果能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愿意遇到我么？”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或许就不用经历这些痛苦。”
“阿念，你听说过神明之爱么？”
“传言，是生生世世的厮守，至死方休。”
“可神明怎么会死呢。”
“阿念，你知道么。”
“你是唯一一个和我分享快乐、分享食物、分享情绪的人类。”
“阿念，其实我早就知道。”
“阿念，其实……”
命运最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天晚上，是他漫长生命中，第一次感到害怕。
害怕许念永远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又害怕说出口的话变成刺向许念的利刃。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胆小。
胆小到，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许念昏睡的日子，命运时刻陪在她身边。
他给许念讲了很多事。
关于他过往的事。
他热烈的感情，毫无保留展现在许念面前。
可惜，这一切许念永远不会知道。
命运送走许念的那天，阳光和煦，天气晴朗。
他假扮医护人员拨通闫娜的电话，谎称许念摔到昏迷，被送到医院。
闫娜声音带着急切的关心。
事故发生后，她和薛霆还有华一一直在寻找许念。
虽然，他们都觉得许念十有八九遇难了。
但只要没有接到明确的通知，他们就仍抱着一丝希望。
命运的神力已经不稳定，他不能像之前一样隐身坐在病房等闫娜他们来。
离开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帮许念整理额边碎发。
少女脸色红润，睡颜恬静。
命运白皙指尖轻描过她的眉眼，鼻尖，脸庞。
“再见，阿念。”
他收手，决绝转身。
闫娜三人来的很快，命运穿着白大褂，带着医用口罩，与他们三人擦肩。
这次一定要成功。
命运眉头紧蹙，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
三人身形一顿，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急切地往病房走。
等三人都进去后，命运才悄无声息走到病房门外，倾身站定。
病房门没关严。
里面的对话声格外清晰。
“念念，你终于醒了！”闫娜喜极而泣，紧紧拉着许念的手，“对不起，都怪我。”
许念茫然地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闫娜，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哑，没发出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许念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闫娜身后的华一和薛霆。
华一看懂了她的求助，让薛霆去给许念倒水。
“别怕，我们都在。等你好了，再和你解释。”华一温柔安抚许念的情绪。
许念只能点头。
面前的人，她认识。
是她在新学校结交的好朋友。
可是，她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命运靠在医院走廊墙边，舒了口气。
好在，这次成功了。
他成功改变了所有人的记忆。
命运脱下白大褂，团成一团扔进回收箱。
走在路上，他再一次从兜里掏出那条断裂的红绳。
红绳断裂，许念的命运回到原本的轨迹。
关于他的记忆，也随之抹除。
一切，都结束了。
倏忽间，一片冰凉落在命运脸颊。
他擡眸。
居然，下雪了！
八月飞雪，天降异象。
周围穿着短袖的路人唏嘘，掏出手机记录这不可思议的异常天气。
命运神情有片刻恍惚，他缓缓擡手，接住落下的雪花。
-
许念在闫娜、华一和薛霆的精心照顾下，顺利出院回家。
出电梯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隔壁邻居。
“念念，你要多喝水，晚上我陪你一起住，给你熬粥喝。”闫娜喋喋不休，努力弥补自己的愧疚。
许念拉着闫娜坐在沙发上，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热情过头的三人。
“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念微微蹙眉，“为什么我会昏迷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还有…这个房子是我的？”许念从清醒后，就发现自己记忆混乱的厉害。
有些事情虽然记得，但都是碎片化，很难联系在一起。
闫娜和那两人对视一眼，开口道歉。
“念念，对不起。都怪我那天晚上非缠着你陪我去吃烧烤。”闫娜愧疚地垂下头，扣着自己的手。
华一叹气，柔声解释道：“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你和娜娜去吃烧烤，娜娜喝多了，你准备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给娜娜买酸奶。结果，对面酒吧因为安全隐患发生了煤气爆炸。”
许念努力按照华一的说法回忆，可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幸好，爆炸只是小范围波及。你被强气流波及摔飞，磕到了头才陷入昏迷。”
“医生说，昏迷时间长是因为吸入了过多一氧化碳。”
“念念，对不起。”闫娜声音哽咽。
许念坐在闫娜身边，拉着她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突发状况，只能说明我运气不好。”
“这个房子你和我说过。”闫娜想到许念第二个问题，“那天吃烧烤，你和我说是许嘉钺替他父亲赔偿你的。”
“许家那些人，真的罪大恶极。害你和我们分散这么久。”
许念听的云里雾里，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娜娜，许家的事我也告诉你了么？什么分散？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许家的事是薛哥查到的。”说完，闫娜把目光投向薛霆，“关于分散，还是让薛哥和你解释吧。”
一直没说话的薛霆开口第一句又是道歉，“许念，最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是我当初弄丢了你。”薛霆满脸愧疚。
这种愧疚和闫娜的自责不一样。
是深深的亏欠和无颜面对的痛心。
“嗯？”许念一头雾水。
为什么她昏迷了一个月，感觉发生了很多事情。怎么就每个人都对不起她了？
“我们四个人从小就认识，可能你不记得了。”薛霆看了眼华一，在华一鼓励的眼神下，才继续道：“当年，江叔叔和阿姨的葬礼上，我父母交代我一定要看好你。”
“可是，我没做到。我被你的亲戚支开，当我再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带走你的亲戚为了争夺江叔叔和阿姨的遗产，不同意我们收养你。”
“我父亲和母亲没办法，只能给他们打钱，让他们好好对待你。”
“带走你的亲戚每周都会和我父母汇报你的情况，但不允许我们去看你。他们说是你不想见我们，说看到我们会让你想起你的父母。后来我们去过几次，你都闹的不肯见我们，还扔瓷罐和石头驱赶我们。”
许念听着薛霆的话，那些早已和父母离世伤悲一起封尘的记忆再度被放出来。
当初，她被那些亲戚虐待。
他们威胁她，如果她敢和来找她的外人亲近，就会用树枝和赶驴的皮鞭抽她。
她没办法…
后来，再那些人惨无人道地摧残下，她再也不敢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和奢望。
那些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幸福，被她强行忘记。
许念鼻子一酸，泪眼模糊。
“长大后，我去村子里找过你。你的亲戚说，你辍学和一个外地打工男私奔了。”薛霆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父母。调查后才知道，原来你过的一直都不好。”
“许念，我一直没有停止找你，可一直找不到你。”薛霆紧紧掐着掌心，努力保持情绪平稳，“我答应过江叔叔和阿姨照顾好你，是我没有做到。我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你。”
许念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小时候那些仅存的美好，原来不是梦。
她记得，薛叔叔和薛阿姨经常来家里做客。
她记得，薛阿姨每次都会抱着她，教她叫干妈，还说念念如果是她生的该有多好。
她记得，有个帅气的小哥哥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心仪的礼物，陪她玩游戏。
原来，她也可以不是累赘，她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这个世上，还有人真切的在意她的生死。
“许念，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可以去见一面我的父母么？他们很想你。”
听到这儿，许念犹豫了。
她记得，当初，她扔出的石头，失误砸伤了薛阿姨。
薛阿姨的头上破了好大的口子，流了好多的血。
“我……”
薛霆看出许念的纠结，坐在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我母亲从来没有怪你。她反而责怪自己没有早点看清伤害你那些人的嘴脸，没有看出你的反常，没有保护好你。”
“许念，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么？”
闫娜反握住许念的手，对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念念，那些伤痛记忆，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
“放心，我们都陪着你。”
许念抿唇，半响，转身看向薛霆，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