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正是做晚膳的时候,火头军次所一片忙碌。
奚昭到后,最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其子虽胖,但不失可爱。胖子正在熬一锅浓稠的蔬菜粥,用力搅拌时,两颊的膘都会颤一下。
“新来的,去把鱼杀了。”伍长递给奚昭一把刀,指挥他杀鱼。
奚昭一看,桶里大概有二十来条活鱼。这鱼杀了,只有将领和杀敌最多的士兵能享用,根本没他的份儿。想他一身武艺,沦落到后勤烧火做饭,简直大材小用!
用军营的厨具杀了一条鱼,奚昭嫌不好使,直接掏出了自己削铁如泥的匕首,杀个鱼丝滑无比。
路过的同袍见了,惊讶道:“你这猎刀材质不一般,你居然用来杀鱼?”
奚昭擡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挺秀高颀的少年,十七八岁,如他一般大。少年裤脚挽起,一只手抱着采摘的荷花莲叶,另一只手提着一筐新鲜的藕节。
这时,白白胖胖的熬粥小子跑了过来,满脸喜悦地接过少年手中的莲藕。
“阿聪,你去挖藕也不叫上我,这点怎么够大家分。”
“一农户种的,本来就没种多少。我又是自掏腰包,又是亲下淤泥,有你一口吃的,你就乐吧。”
少年和胖子打趣,看起来十分相熟。奚昭埋下头,继续杀鱼。
忽而,少年又问:“你是新来的吗?”
奚昭闻言擡首,见少年盯着他询问,遂点了点头,回道:“我叫奚昭,被临时派来帮忙,早晚会上前线的。”
少年不以为意,“哦,他说要上阵杀敌,衣锦还乡,但来了军中三年,还在熬粥。”
少年指了指胖子,语带调侃。
奚昭看了看胖子的体型,心道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一个壮,一个胖,有本质区别。
少年自我介绍:“我叫杜聪。”
闻此,胖子举手:“我叫窦长福。”
“小葱……拌豆腐?”奚昭的第一反应。
杜聪纠正:“聪慧的聪。”
窦长福一唱一和:“长命百岁的长,福星高照的福。”
“杜聪……”奚昭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长相,反应过来,“你是杜陵的弟弟?”
提到自己的傻大哥,杜聪点了点头。家书说他兄长病愈,还有了一官半职,杜聪觉得挺神奇的。从他记忆起,他就有一个疯癫流涎的兄长,常常被同龄公子哥笑话。嫡长兄废了,父亲把希望放他身上,逼他习武念书,一刻不能松懈。
杜聪受不了家里的压迫,偷偷离家出走,追随四皇子入了伍。但因为他是家里唯一正常的孩子,四皇子只准他做个火头军,不可冲锋陷阵。
“你和我兄长相熟吗?”
“很熟。”熟到只有两人知道的小秘密,他们都是借尸还魂。
奚昭道:“我在六皇子府做护卫时,和你哥睡一个屋。哦,还有你的猫。”现在估计已经霸占了他的床。
奚昭继续道:“你哥认了我爹娘做干亲,我们算是一家人。我好像大你几个月,你可以叫我哥哥。以后哥哥做了将军,罩着你。”
杜聪一哂,言道:“大家都说谁当了将军,就把兄弟们调去做副官。可惜呀,全都只能在后厨杀杀鸡鸭鱼。”
有了杜陵的这层关系,奚昭和杜聪逐渐熟络起来。
在火头军次所待的日子,奚昭狠狠露了一手厨艺,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主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军营里最有名的火头军。
……
奚昭三个月来,一直和火头军住在一起。
十个汉子睡一个营帐,晚上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他难以入眠,黑眼圈都长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营帐里有一对称兄道弟的同袍,两兄弟好到穿一条裤子,吃一碗饭,远远超越了普通的战友情。
奚昭心知肚明,感叹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这日,杜聪领了纸笔回营帐,说军中安排士兵给家里写信。
奚昭拿到信纸,先给家里修书一封,报了平安。随后又铺了一张信纸,执笔酝酿。
“尊敬的殿下……”
不可,过于生疏。
“亲爱的殿下……”
不可,过于暧昧。
奚昭思索一番,提笔写道:“大黎最英俊、最仁善、最温柔的皇子殿下,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入秋渐寒,你要多穿点,别又生病了……”
对陆子奕嘘寒问暖几句,奚昭开始控诉:“我刚到边关,遇到了当初劫狱的反贼,就是长得很壮,和雷护卫打得不分上下的肌肉男。他叫洪磊,到了边关做匪寇。我潜入他的山寨,剿匪立了功。但傅蒙将军看不惯我,把我降成了火头军,给将士们烧火做饭。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堆好吃的,却没我一口吃的,你说气不气。我现在吃不好,睡不好,战友们要打呼噜,吵得我不能入眠……”
……
六皇子府,书房。
陆子奕眼含笑意,慢条斯理地阅信。这阅的不叫一封信,而是一沓信,少说有十几页。
“我遇到了杜聪,就是杜陵的弟弟,两兄弟长得挺像的,麻烦殿下代我向杜陵问好,我就不给他单独写信了……”
“军中训练艰苦,我鞋子磨破了好几双。幸好有个姐姐会纳鞋底,就是我剿匪时救下的姑娘。她叫邓柔,现下住在常宁城。邓姐姐很可怜,家里人都被土匪杀害了,因为长得漂亮被坏男人欺负。我帮了她,她送了我一双鞋感谢,穿着还挺舒服的……”
“最近常宁城不安宁,总有敌寇挑衅,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朝廷到底是要打,还是要谈,那些老臣吵出结果了吗?”
“我英明神武的殿下,麻烦你给傅蒙将军再写一封信,让他把我从火头军调出去。我的一身武艺不能蒙尘,敌军攻城之时,我一定是最英勇的士兵……”
看完长长的来信,陆子奕深呼吸,不禁笑了笑,将信纸一页一页叠好。
“谁写信写如此厚,他把吃喝拉撒都写进去了吗!”
面对雷鸣的吐槽,陆子奕但笑不语,那小子一向话多。陆子奕用紫檀木镇尺铺好一页白纸,再手执紫毫笔润了润墨汁,准备回信。
……
过了半个多月,奚昭终于收到了皇城的回信。
取了信回到营帐,奚昭见帐里只有杜聪和窦长福,礼貌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后坐了下来,一封一封地拆信。
窦长福见此,问道:“为何你收到四封回信?”
因为一封是娘写的,一封是哥写的,一封是杜陵写的,一封是殿下写的。
奚昭调侃道:“我人缘好。”
杜聪挤了过来,问道:“你和六皇子什么关系?”
闻言,奚昭反问:“什么什么关系?”
“上次你写信,给家里面写了两页纸,给六皇子写信,写了十几页。”
面对杜聪的八卦,奚昭清了清嗓,回道:“普通的友情……”
然而,杜聪笑得贱贱的,突然念道:“殿下,你想我吗?我想你了……”
闻言,奚昭眼神变得惊恐。
“我好怀念在府上的日子,想吃李师傅做的笋丝小炒肉,想和雷护卫切磋,想同殿下雅室品茗。殿下,你会想我泡的茶吗……”
“闭嘴!”奚昭愤怒道:“你怎么偷看我写的信!”
“呵,谁偷看了,我光明正大地看。你们写的信,我都检查了才上交的。别人写得言简意赅,就你大白话啰里啰嗦,矫情了十几页,看得我眼睛疼。”
听其解释,奚昭怔愣,原来他一点隐私都没有。
杜聪补刀道:“喏,你没发现你怀里的信,都被拆开过吗?”
奚昭仔细一看,果然,家里写的信都是拆了的。
“说吧,你和六皇子到底什么关系,他还特意给你回信。”杜聪质问。
窦长福道:“阿昭写信,六皇子回信,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个屁,上次卧谈会,大家羡慕奚昭的刀剑软甲,某人说都是六皇子送的。出营放风时,奚昭出手大方,请兄弟们大口吃肉,还说是六皇子请的客,钱也是六皇子送的。试问,哪家皇子对一个流放之人如此阔绰?
杜聪心道,他父亲是四皇子的心腹,但四皇子也只把他丢在后方自生自灭。
奚昭解释道:“我在六皇子府当过护卫,殿下心善,对下属一向很好。我写信慰问,殿下礼貌回信而已。”
杜聪不满意此回答,“你不说,我写信问我兄长。”
奚昭不悦道:“你怎么能打听别人的隐私,没有道德。”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杜聪看戏道:“你刚来营帐的第一晚,特意和长福换床位,是怕了隔壁的两位兄弟吧?”
“这有什么好怕的?”窦长福勉强听懂了一点,说:“军中没有女人,他俩互相解决需求罢了,好些兄弟都这样干。阿昭,你不喜欢找兄弟,可以找你那个邓姐姐,虽然比你大了十岁,但朱唇皓齿,比小姑娘有韵味多了。”
找什么找,奚昭叹气,他不是来找乐子的。管他们男的女的,还是直的弯的,他都不想找。
杜聪拍了拍他的肩,劝道:“你给六皇子撒撒娇,将领位置随你挑,何苦来当个火头军。”
奚昭腹诽,他虽没有撒娇,但已经写信说了。不再理会杜聪,奚昭展开了陆子奕的回信。
“昭:接获手书,吾之快慰。一别累月,甚以为怀。日来事忙,书短意长。边防不宁,望君珍重。月明千里,不日相逢。
奕,永光十七年九月十三。”
没了???
三秒看完信,奚昭气哄哄,他写了十几页,殿下就给他回了五句话,思念之情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