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宅

洛宅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都没注意到门外,何啸洲透过玻璃在看着他们。

何啸洲的拳头放在身侧,都快捏碎了。

“孟朗的事,多亏你,不然我们一时半会抓不住他。”刘文豪本想道谢,但转念一想,洛南书不欠何啸洲什么。

何啸洲无非是碰巧才把孟朗堵在门口,就算他帮了洛南书,可洛南书以前对他那么好,光凭这点小恩小惠就想偿还?根本不可能。

况且冲进火场救人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肖恩干的,何啸州没起到任何作用,更没资格分功。

刘文豪也就没再延续这个话题,绷着脸说:“你在这站着也没用,南书应该不希望你来探视。他刚醒,你就别给他添堵了。快回去吧。”

这种话,任谁听了面子都扛不住。

助理转头,就见何啸洲眉头紧锁,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保姆车里。

就助理和何啸洲两人,司机出去买烟了还没回来。

助理终于忍不住了:“你冲上去救人,你有想过后果吗?你知道你的手有多值钱吗?你知道你的命值多少吗?你打拼到现在容易吗?一把火给你烧的干干净净,你以后怎么办?”

何啸洲烦躁的闭上眼睛,良久才说:“我不想输给肖恩。”

助理提高分贝:“可你已经输了。”

何啸洲睁开眼。

“洛南书他亲……”助理不愿意给何啸洲心口插刀子,他自己也怕被何啸州一股火踹车外面去,何啸州这脾气……他能干出来。

但毕竟是“自己人”,助理宁可顶着被踹飞的风险,也得让何啸州清醒点,只能刚柔并济地说:“洛南书主动亲了他一下,你还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吗?他以前主动亲过你吗?每次不是你要求的?再就是见你不高兴了才会主动一点,他对你做什么亲密的事都是有前提的。”

何啸洲不服输,冷冷陈述:“南书亲他,是因为他冲回火场……”

“我的大哥啊,你还说呢!”助理吵道:“肖恩什么都没有,他愿意去就去呗。他死了都没人给他掉眼泪,顶多是网上多了几篇报道。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呢?你要是出了意外g厂怎么办?未来的比赛怎么办?国家还指望你拿金牌呢,你的牵绊那么多,你能跟肖恩这个光杆司令比吗???”

人性就是这样。

关键时刻,其实不光当事人,连旁观者都在做利益取舍。他们会先考虑自己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然后才会想到别人。

可肖恩什么都不顾就冲进去,真的只是因为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何啸洲无法得知肖恩心里的想法,但他能肯定,助理有一个观点说错了——肖恩如果真死了,洛南书一定会为他流泪的。

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何啸州喘不上气。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都讨厌洛南书因为别的男人情绪失控。

但他偏偏无法狡辩,与肖恩比,他多了许多顾虑,少了几分魄力。

最让他心痛的是……

这是他第二次放弃洛南书。

*

su车队别墅被烧的惨不忍睹。

洛南书找来专业人士进行房屋鉴定检测,确认还能翻修后,又花大价钱找来最好的装修公司,三倍工资加码完成翻修工作。耗时预计10天。

所以这10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7天的时候,洛南书和肖恩双双出院了。

肖恩身上的纱布也拆了。

洛南书把他领回了家。

洛家小庄园在京郊,距离新机场开车20分钟。

su专用保姆车内,张笑之独自一人躺在最后排,盖着他哥的橘黄色小毯子呼呼大睡,白嫩的小圆脸摊在座椅上,被压的变形,捂了一脑门的汗。

洛南书和肖恩坐在中间排,洛南书腿上盖着一条藏蓝色羊绒毯,脑袋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前方路有颠簸,肖恩侧头,见洛南书没有睁眼,轻轻把掉落的毯子往上拽了拽。

谁承想洛南书开口了:“别紧张。”

肖恩背脊一紧:“……没有。”

一路都绷直后背,跟随时准备让老师抽查的学生似的,还说没有?

洛南书没戳穿他。

肖恩看了看洛南书的侧脸,问:“真,可以,跟你回去?”

“我家,为什么不可以。”洛南书睁开眼,“你是我弟弟——我太爷知道我在外面给他认了个重孙子,别提多高兴了。老人就喜欢子孙成群。”

肖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而后又紧张起来:“可是,没有,礼物。”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肖恩已经从洛南书那学到了中国人的社交礼仪——第一次去别人家里,一定要带上礼物。

不管是贵重的物品,还是街边水果店买的水果,都可以。

收礼的人不会计较轻重,但他们会在乎那份心意。

可是洛南书提议要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光顾着受宠若惊,没想起来。等他想起来时,保姆车已经开到了别墅区。

庄园住户私密性强,这附近除了别墅区就是独栋园区,根本没有大型超市和水果店。想买都无从下手。

“要什么礼物。”洛南书看着肖恩紧张的样子,眉眼一弯:“你不就是礼物。”

肖恩面不改色,坐姿依旧挺拔,可脸瞬间就红了。

明知道洛南书温柔嘴甜,又爱逗他玩,但肖恩还是忍不住心里荡漾。

毕竟是被喜欢的人夸奖,这让肖恩有种洛南书在哄他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甜……

很甜。

比今早喝的豆浆都甜。

张笑之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说话声一脸懵逼的擡起头,然后就看见肖恩坐在窗口边,脑袋冒烟……

又冒烟了。

是他Cpu干烧了还是我Cpu干烧了。

算了,无所谓,接着睡。

不多时,保姆车转弯进了一条专用道路,路右侧是草坪,左侧是一排高高的,黑色栅栏。栅栏里面有花有草,有树有鸽子。

正当肖恩以为这里是什么绿植公园时,保姆车行驶到了“公园”大门口,透过黑色栅栏可以看见里面的汉白砖路面,再往前是一座很大的喷泉,目光穿过水流,还能看见一座白色的三层楼。

“是南书少爷的车,快来开门!”

门口跑来两名保安,见是洛南书的车,立刻开锁,一人一面,小跑着拉开大门,放行。

路过他们身边时,肖恩听见一个保安用对讲喊:“南书少爷回家了,已经进院子了。”

回家……

这是……

肖恩再次打量起过往的景象,这不是花园……

是洛南书的家……

好大。

肖恩被震惊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别墅园,纵使小时候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他父母都是小康水平,童年模糊的记忆中,他家住的也只是楼房。

保姆车停在别墅门口,张笑之是被洛南书喊醒的。

三人一块下车,早就闻声而来的女佣们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洛南书就热情上前,打招呼,帮忙拿东西,问他最近还好不好。

一人一句,肖恩听都听不过来。

洛南书经常应付这种场面,话中含笑的回答,随后便带着肖恩进了门。

洛家别墅不仅仅是面积大,内里装修更是豪华。都是中式木雕风格,庄重严肃。从上到下几乎只有两种主要色调:木色,金色。连木质长椅和木色沙发都是镶金边的。

在金色的衬托下,木色偏黑一度,整个大厅都是高级的黑金质感。一进门就给人一种“这家男主人政治地位很高”的感觉。随便拎出来一个角落,都非常适合接待领导,喝喝茶,谈谈国家大事,商业机密。

这样的门户,进来之后,想大声说话都不行。

“挺有压迫感的是不是?”张笑之抱着毯子,小声在肖恩耳边说:“我爸弄的,我爸这人比较浮夸。自从那年看完满城尽带黄金甲就把家装修成这样。不过你放心,都是镀金的,就是好看,没超标。”

肖恩还没理解“超标”所指的含义,洛南书已经往楼上走了。

一层是会客区域,二层开始才是主人活动厅。

上了楼梯,肖恩又见到一片庄严的景象——楼梯墙上挂了很多人物的油画。

刚在底下,他以为这只是装饰画,可走近才发现好像不对。

六幅油画,四男两女。

最中间的白发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可眼睛里的光却异常明亮,他的嘴角向下,给人的感觉很凶。他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坐在椅子上,满身都是奖章功勋,闪闪发亮。

张笑之介绍:“这位是太爷爷,抗美援朝老兵,今年一百零一了。清朝没灭那会儿,他是满族爱新觉罗大姓,镶黄旗的,黄带子的。知道什么是镶黄旗吗?就是皇室一脉,近亲。”

“他从小性情刚烈,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暴躁。后来大清灭了,太爷爷去参军,参加了历史著名的抗美援朝战争,因为战绩突出,被提升高干。好家伙……一辈子杀伐果断,手底下的兵都叫他活阎王。”

“直到现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都是一身正气,我总感觉他自带光芒,比太阳都亮,反正我没什么事,不敢在他眼前晃。也就我哥敢过去太爷爷眼前溜达——等下要是见了太爷爷,你别说话,站我哥身后就行。没事的。太爷爷最喜欢我哥了。”

肖恩点头。

老人左侧的画像全是男性,看上去分别在70来岁,50来岁不等,身上都穿着绿色军装。

都是当兵的。

肖恩不认识他们,但总觉得他们在某些细节上有些熟悉,直到他看见最左侧的画像——画上的男人看着20来岁,肤色白皙,相貌俊美。他穿着一身黑色骑行皮衣,手里抱着头盔,面对镜头,眉眼含笑,潇洒极了——是洛南书。

结合起张笑之说的话,肖恩恍然大悟。

中间的老人是太爷爷,那么旁边这些男人,依次就是洛南书的爷爷和爸爸。

那么另一边的两位女性……

肖恩转头,目光刚锁定那位发色银灰,长度齐耳的老奶奶。

张笑之的声音从旁而来:“那位是奶奶,很厉害的科研人员,退休了还被科研所返聘回去呢。不出意外,她今晚又住在科研所,估计是不知道我哥回来了。额,奶奶旁边那位是……”

张笑之突然不说话了。

肖恩定睛一看,最右侧的画像,那真的是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看着非常年轻,穿着一身黑色马面裙,乌黑的长发以一根簪子盘在脑后。她侧身45度站在那里,裙摆微扬。她的眼尾微微上挑,黑色眸子俯视众生。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尽管有点厌世,哪怕在画上都给人一种她在藐视人的感觉,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漂亮的伟大。

仅是一眼,肖恩就联想到洛南书。

洛南书不笑的时候,他看孟朗的时候就是这样。姿态优雅,平易近人,眼神却是疏离又冰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靠近。

肖恩:“这位是……”

洛南书:“我妈。”

肖恩动了动喉咙,心中不由感叹。

所以哥哥的美貌是遗传妈妈。

“南书啊,你可回来了!”

闻声而来的老管家宁妈妈站在楼梯口,见眼前的人真是洛南书,笑的合不拢嘴:“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家里说啊,你伤没伤到哪里?啊?”

“没事,”洛南书笑着安慰:“就别墅烧了,人都没事儿。”

“怎么可能没事?你别骗我。过来,我看看。”

宁妈妈在这个家工作快二十年了,她是看着洛南书长大的,对待洛南书不亚于亲儿子,说着就拉起他的手腕检查。

洛南书也不反抗,不管宁妈妈怎么翻他袖口,他都笑着应对。

“你们都知道了?”洛南书问。

宁妈妈:“也是才知道。要不你爸怎么这么生气呢?午饭都不回来吃了。”

洛南书没吭声。

“你要理解。”宁妈妈边检查,边说:“哪个做父亲的,都怕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说你但凡有点意外,你让他怎么跟你妈交代?你让这大家大业,交给谁去?他就你这么一个——”

“我爸有两个儿子。”洛南书柔声打断:“没有我,这家业一样有人继承。”

宁妈妈这才意识到张笑之还站在身后,她全程只顾着洛南书,都没注意到后头跟着的两个人。

宁妈妈脸色一变:“是……你说的是。”

洛南书:“爷爷奶奶也知道了?”

宁妈妈:“那倒没有,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告诉老人家,万一……”

话没说完,就见洛南书扬起嘴角。

宁妈妈先是一愣,随后回过味来,咬牙拍了下洛南书的手臂,斥责道:“臭小子,就会拿话点我。这能一样吗?”

“爷爷奶奶是你们的长辈,你们是我的长辈。”洛南书轻抚宁妈妈的手,温和道:“你们不告诉他们,是怕他们着急上火。我不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睡不踏实。说到底,都是好心。万幸的是,我现在安然无恙。对么?”

“……你啊。”宁妈妈本就对洛南书有偏爱,被这么一哄,更是挑不出理来,只觉得这孩子没白疼,知道体恤人:“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能说的,黑的都能叫你给说成白的。行了,快去后院吧,温泉池的水都已经放好了,赶紧去泡吧。”

“不急,”洛南书边上楼边问:“爷爷在么?”

宁妈妈:“没在。你爷爷上礼拜就出门了,好像是去滨海市吧……他在任那会儿,有个门生,现在提拔成滨海市市长了,三月份就打电话约你爷爷出去海钓。这不,天气一暖,他老人家就过去了。”

滨海市现任市长确实是刚升的。

一般体制内官员刚上任坐不稳位置,或者处理问题遇见棘手的事、再者前任领导遗留的麻烦,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都会请退休的老干部出谋划策。

也或者,他遇见了什么麻烦,想借用爷爷以前的关系,美言几句。

这才领导层都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今天家里就剩太爷爷了。”洛南书问:“他老人家还在阳台吧。”

“老样子,晒太阳呢。拿着拐杖拨弄那些花花草草。”宁妈妈笑着说:“正好,你去看看他,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他肯定想死你了。”

洛南书点头:“好。”

***

洛南书按照惯例,每次回家都先去看老太爷,爷孙俩一聊基本就是半个小时打底。

张笑之按照洛南书的叮嘱,先把肖恩带到后院的露天泳池。

“再往前走,那个冒着热气的房子看见了没?”张笑之说:“那里就是温泉池和桑拿间——我哥说了,平时回来不用搞这一套,但你们刚从医院出来,而且还发生了不好的事,按照中国习俗,回家第一件事先舒舒服服洗个澡,这叫洗尽铅华,冲走霉运。”

肖恩面色没有波澜,眼睛却一直看着冒热气的温泉池。

他想象不到,这得是多大的占地面积,才能在家里设温泉池。他只知道洛南书家境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好。不是亲眼看见都想象不到。

肖恩不由想起布隆迪那晚,那样的环境他住了一辈子,早适应了。可洛南书怎么受得了。那不是多铺几层褥子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洛南书从头到尾没有表现的很嫌弃,也没有一点娇生惯养的少爷毛病在身上。他真的很会体恤人的情绪,照顾人的自尊。

洛南书真的很好。

他配得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

所以……

肖恩眨眼,想了想。

所以以后要努力赚钱,也买一个想这样带温泉池的大房子。

把洛南书放进去。

要赚好多好多钱。

把洛南书娇养起来,养的好好的。

“我哥以前不迷信这些的,不知道怎么了这次这么讲究。走吧走吧。”张笑之摆手招呼肖恩赶紧往前走:“我也好长时间没泡温泉了,我要进去洗白白,洗香香。”

“哥哥,他……”肖恩突然开口。

虽然没洛南书那么熟练,但张笑之慢半拍,也能猜明白肖恩想表达的意思,“唔,我哥一会儿才能来,他叫我带你先进去。”

肖恩:“我,等他。”

“……你还真是寸步不离跟着我哥啊。”张笑之说:“跟你一比,我感觉我这助理当的挺不称职的。”

肖恩没说话。

“但是你真不用等。”张笑之说:“我哥说了让我先带你进去脱衣服,就是想让我们错开。他不喜欢被别人看光。”

脱衣服……

大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播放了一段1.8.禁画面,还是关于洛南书的。由于画面太真实,肖恩的脸噌就烧了起来。

张笑之:“你怎么又烧起来了?”

“没有。”肖恩镇定道:“你,先,进去。”

张笑之:“……为什么?”

肖恩:“我们,分开。”

“哈???”张笑之嘴角一抽:“不是吧……你是在怕我看吗?”

肖恩面无表情看着他,好似在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张笑之不懂肖恩的眼神,他还在惊讶:“不是吧兄弟,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啊?我一直以为你挺狂野的,弄半天你居然还不好意思。话说你以前没泡过温泉吗?”

确实没有。

布隆迪没有温泉。

但是有河,肖恩小时候也会光着膀子下河抓鱼。只是随着年龄见长,他从十六岁开始就不下河了,因为总有人盯着他看。

肖恩看着张笑之,面无表情道:“不。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张笑之:???

张笑之:“……你都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谁还不是个带把儿的了。”

单纯的张笑之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跟肖恩进了换衣间,亲眼看见那团沉睡的巨龙。

我草……

张笑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

这这这……………

这他妈一下能把人顶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