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

要求

救援队来的时候,孟朗刚醒。他刚睁眼就被两个警察拷上手铐,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名带走了。

消防员花费半个小时才彻底扑灭大火。

经过排查,爆炸声是从厨房传来的,因为高温灼烧,微波炉和烤箱承受不住高温,被压爆了。

好在抢救及时,否则天然气管道烧化了,这里就不再是su车队。

而是车队遗址了……

120把肖恩和洛南书从海里捞上来,立刻连同其他伤员一起往医院送。

刚到医院,孟朗那边就全都招了。

他就是不甘心被开除,想要报复,于是悄悄带着汽油进别墅,蓄意纵火。

但他本意只想使坏,想着给su添点麻烦什么的,没想杀人,也没想到火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把这归结为自己头一回纵火,没掌握好浇汽油的量,这清新脱俗还有点委屈的理由,民警听了都不由皱眉。

最严重的,孟朗是怎么也没想到洛南书吃了安眠药,差点没能跑下来……

一听警察说洛南书昏迷不醒被送进iCu,孟朗当时就慌了。他怕背负人命,一口气交代的干干净净。

但就算如此,造成的损失和后果也不会因为他主动坦白而翻篇,孟朗早晚躲不过吃牢饭的命运。

*

“怎么还没醒……”病房外,甜甜来回徘徊。

她没穿高跟鞋,妆也没画,整个人素静了不少。她焦虑的啃着大拇指,走到病房门口,又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再次焦虑道:“怎么还不醒……”

身旁的长椅上,小玩球垂头丧气坐在那。沉重的脑袋都快垂到肚皮上了。

刘文豪从吸烟区出来,挥了挥身上的烟味,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不由皱眉。

洛南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上罩着氧气面罩,病床边是氧气机和身体检测设备,一串串看不懂的代码时时刷新,时而滴答滴答的响着。肖恩就守在那病床旁。

肖恩整个后背、两只手臂、脖子,都缠着绷带,像木乃伊似的。侧脸还贴着纱布和创可贴。好像刚去伊拉克打完仗回来似的。

他比洛南书早醒了几个小时,然后就不顾众人阻拦,非要坐在这守着,不吃不喝不说话,一守又是几个小时。

事发第二天,洛南书仍旧处于昏迷状态。虽然已经从iCu出来了,但身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医院的大夫跟晋康认识。

根据晋康转达:去年的车祸,对洛南书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就该在家好好调养,坚决不能做任何体力劳动。

可昨晚,他被烟呛了那么久,又从高处坠落冲击海面,还在海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五脏六腑都有点错位。呼吸道、肺部更是严重感染,搞不好还会继续恶化。

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只能娇养。

大夫说的挺委婉,但晋康转达的时候挺直接的,他说:“下回再弄成这样,就不用往医院送了。直接去殡仪馆领尸体吧。”

刘文豪愁的直叹气。

“你还好意思抽烟?”甜甜怒视刘文豪:“就让你删个指纹,就交代你这一件事你也能给忘了?!”

刘文豪自知理亏,低头道歉:“是我的错,这事怪我……”

“要不是肖恩,洛哥就悬了。”甜甜带着哭腔:“要不是何啸州,孟朗就跑了。文豪,你的错何止是忘了删指纹?你当初就不应该把孟朗带回来!”

刘文豪默默承受,不还口。

“这一年多洛哥有多糟心,他是怎么过来的,你比我清楚。自打孟朗来咱们车队,给洛哥添了多少麻烦?临走了又闹这么一出……”甜甜险些说不下去,深深喘了口气,才重新开口:“洛哥很信任你,他很信任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就这么回报他……”

硕大泪珠忍不住掉落,甜甜颤声捂嘴:“其实我没资格说你,洛哥对我那么好,我却不敢上去救他……我只能指望肖恩……我们……我们都指望肖恩……”

自责,惭愧。

刘文豪眉头紧锁,甜甜的每一句话都深深戳他心窝。他想起肖恩冲上楼的那一幕,他居然本能反应肖恩是在乎钱财,去拿贵重物品。

难怪肖恩用那种眼神看他。

后反劲过来的刘文豪清楚地明白,这要是没着火,肖恩都能一拳揍他脸上。

也不怪他挨揍。

危机时刻,人人都想跑。只有肖恩想着南书。

刘文豪不想推脱责任,更不想拿“关键时刻人人都应该自保”的理由为自己开脱。这件事,他的确对不起洛南书,也的确比不上肖恩。他自己对自己也很失望。

最让刘文豪心梗的是,洛南书n多次提起把孟朗弄走,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抱着捡便宜的心里想着:再忍忍,再用用,孩子年轻还能改……

改个屁。险些酿成大获。

差点把洛南书命格给改了。

刘文豪一想起当初为了孟朗跟洛南书软磨硬泡,还拿肖恩出来跟南书打感情牌,把南书夹在火上烤,他就恨不能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简直了,愧对兄弟。

刘文豪深深叹了口气,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楚,将甜甜抱进怀里安慰:“对不起对不起,南书这样,都怪我……真的都怪我……跟你们没关系,都是我……”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玩球从椅子上站起身。

刘文豪和甜甜同时回头。

就见晋康穿着一身白大褂走在最前面,张笑之手里握着一沓片子和病例报告跟在旁边。

在俩人身后是一个年轻男人。男人金发碧眼,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但跟晋康的不一样,男人左侧胸口的布兜那里印着这家医院的标志(骨.科)。

晋康看着哭泣的甜甜,又看看一脸失落的刘文豪,调侃:“嘛呢?不让我调戏你自己调戏上了?”

刘文豪:“滚,说正经的。”

“行,给你来点正经的。”晋康侧开身体,手掌向后一摊:“介绍一下,这位,帝都医院骨伤科大夫,路思年。洛队远方表哥。”

路思年礼貌朝众人点了点头,却没给他们留下寒暄的时间,直接推开门,冲肖恩说:“你该去换药了。”

肖恩回头看他。

路思年淡定道:“他不醒,你这样守着也没用。但如果你的后背感染了,可就没办法守着他了。你放心换别人照顾他?”

闻言,肖恩立刻起身,出门找护士换药。走路姿势活像个刚从金字塔里跑出来的木乃伊。

路思年饶有兴致看着肖恩的背影,眼神似乎是在说“这招还挺管用。”

晋康来到病床前,熟练的换上新吊瓶,将旧瓶子放在桌上,这是等下护士要来回收的。然后从路思年怀里抽出油笔,把下午打完的第二个吊瓶的名称勾掉。

晋康:“下午就三个,这瓶打完就没了。”

路思年俯身观察洛南书的脸,而后起身对晋康说:“我又得谢谢你呗?”

“不用。”晋康摇头,看着病床上的洛南书:“这回救援我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肖恩,听说洛队在楼上,不要命似的往上冲。要不是他……这回真悬了。”

晋康叹气:“你说你弟这是什么命?”

“投胎投的好,不代表命也好。他从小命就不好。”路思年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门口。

张笑之正趴在玻璃上,一脸担忧看着里面的情况。突然和路思年撞了视线,吓得赶紧把脸转过去,假装无事发生。

……此地无垠三百两。

路思年问晋康:“刚才人多,不方便问。他就是,南书他小妈的儿子?”

“嗯?哦,是。”晋康点头,随后诧异:“等会儿……你跟洛队是表兄弟,你不认识张笑之?”

“不认识。”路思年直白地说:“表的不能再表了——我妈去世多年,要不是去年那档子事,我爱人给我打电话,我们都不怎么联系,再说洛家不也没对外公开么?”

晋康点头:“也是。”

不是谁都知道张笑之的身份。

路思年:“这小孩看着,没什么威胁。”

“昂,”晋康认同道:“没什么心眼儿,跟他妈不一样。他挺粘着洛队的,洛队也很照顾他。”

路思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时,身旁的检测仪器突然响了。

路思年和晋康同时低头,就见洛南书缓缓睁开眼睛,从没有焦距到慢慢清晰。

晋康激动的俯下身:“我的天,你终于醒了!”

听见动静的张笑之第一个冲进病房,刘文豪、甜甜、小玩球紧随其后。

路思年按下呼叫铃,不动声色勾起唇角。

病房里顿时充斥着哭泣和喜极而泣的声音。

因为不敢随便拥抱洛南书,甜甜当场跪坐在地上肆意流泪,是刘文豪紧紧扶住了她。

甜甜一倒,小玩球和张笑之相继倒下,他俩精神高度紧张,腿早就麻了。

刘文豪左手抱着甜甜,右手搂着张笑之,迎面被小玩球一屁股坐在脸上,气的骂道:“能不能有点出息,都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你他妈坐我脸……”

“噗——”

快速放松的小玩球,括约.肌跟着一块放松了,没夹住,嘣了个屁。

正在张嘴说话的刘文豪来不及闭嘴,猛吸一口:“呕……”

正在失声痛哭的甜甜和张笑之:“……”

闻着味道把鼻子堵上的晋康和路思年:“……”

护士小跑而来。见病房乱哄哄的,当场皱眉:“怎么这么多人?”

“嚯!什么味儿……谁让你们在病房吃韭菜的?!”

“赶紧拿走,都走。你们全呆在这不利于病人休养——你们几个,别哭了,别吵了,快走。没事别进病房,快点出去!”

几个人被护士连拽带撵,丢出病房,并勒令不许再进来。

临走前,刘文豪拼命回头看洛南书。

洛南书躺在床上,回应了他一个笑脸,口型说的是:我很好,放心。

刘文豪当时就没绷住,鼻子一热就掉眼泪了。吓得护士以为自己把这花臂糙男捏疼了,往门口赶人的时候都没敢碰他。

护士折返回来,仔细给洛南书检查了一下指标,又认真看着床头的医嘱,对路思年说:“路医生,我去找一主治大夫。这边麻烦您看一下,别让他们进来了。”

护士指着门外那几人。

路思年点头:“去吧。”

护士走后,路思年看向洛南书,问:“喝水吗?”

洛南书:“肖恩呢?”

路思年:“他去换药了,一会儿回来。”

洛南书又张了张嘴。

路思年抢先一步,说:“放心吧,他没什么事。就是后背的皮都被烧伤了,胳膊也受伤了,拳头也受伤了,轻微脑子振荡,呼吸道感染,有点高烧,落海的时候不知道磕在哪块石头上,腿有点瘸。但不影响走路,也不影响性.功能。”

洛南书:“…………”

晋康:“…………”

路思年笑的人畜无害:“除此之外,暂无大碍。”

洛南书眼睛一眨:“你这是在安慰我?”

“是啊。”

“我谢谢你。”

“不必客气。”

晋康眉毛一抽:“……你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还真是,粗暴哈。”

表兄弟二人都没反驳。

“你别听他瞎说。”晋康说:“肖恩伤的不重,就是包扎的有点夸张,毕竟火焰高温,他伤在后背,只能那样包扎,算了……等会看见就知道了,挺好玩的。”

晋康说:“不过你当时昏迷,肖恩怕你呛水,在海里一直抱着你,救援队过来的时候,他也是坚持到你上了救护车才晕倒的。他比你早醒几个小时,醒了就过来陪你。”

说到这,晋康忍不住笑了:“肖恩点儿真背哈,辛苦这么长时间,你一点都没瞧见。结果他刚走你就醒了,这功劳都落在我跟小路身上了。”

“那黑皮看着就嘴笨,我们两个不说,他肯定不会主动提。”路思年挑眉看着洛南书:“普通朋友?”

洛南书:“不普通啊。”

“那……”

“我是他金.主爸爸。”

“……”

三人在病房聊了十几分钟。

期间主任医师来过一趟,仔仔细细给洛南书检查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就把病房还给三人。临走时还朝路思年叮嘱:一定要让病人静养。

路思年点头说好。

结果主任医生刚走,他就伙同晋康问东问西。

晋康负责问纵火细节,路思年旁敲侧击洛南书跟肖恩的关系。

洛南书再好的耐性,也被这俩缺德玩意儿给问烦了。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直到肖恩回来,洛南书才得救。

一进门就见洛南书已经醒了,肖恩表情终于不再冰冷,自然围绕在周身的一层寒冰也开始融化。

肖恩眼睛一红,布上一层水雾,他笔直走到洛南书眼前,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想抱抱洛南书,又不敢乱动他,就那么看着洛南书。明明是个救人的英雄,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晋康和路思年相视一眼,悄无声息退出病房,把战场交给两人。

洛南书总算明白晋康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肖恩上半身全是纱布,包扎的像个木乃伊,还是刚爬出来那种。这次换药的似乎是个女护士,重新缠好绷带后,居然在肖恩胸口那里系了个蝴蝶结。

确实挺好玩。

洛南书眉眼一柔,伸出手道:“扶我一把。”

肖恩惊讶:“能坐?”

洛南书:“后背麻了。”

肖恩赶紧扶着洛南书坐起来,但他不放心,只敢把病床摇起来,让洛南书半躺着。

肖恩坐在椅子上,洛南书躺在床上。

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相看无言。

其实二人心里都知道,彼此是在观察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好。

洛南书昏迷的时候,肖恩就一直在看着他,生怕不够。现在醒了,肖恩反倒不敢看了。

确认洛南书精神状态还行,肖恩松了口气,又和平常似的,垂下眼眸,局促的搓手。

他暗自懊恼,自己总是这样。好多次,那么好的机会,明明想和洛南书多说说话,可总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开口就直勾勾的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每次都很雷人。

至少他确定洛南书是被雷到了。

肖恩心里烦躁的不行。

洛南书突然问:“你脸上怎么有个口红印?”

肖恩擡眸,懵了。

他突然想起来,刚苏醒的时候,是小玩球在身边照顾。小玩球见他醒了,激动的手舞足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悦,于是捧着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肖恩还懵懵的,接着就被闻讯赶来的张笑之和甜甜,一人嘬了一口。

对,甜甜亲的就是左脸。

这口红印应该是她的。

肖恩赶紧擦脸,可他手指头还缠着绷带,干巴巴的,怎么也擦不掉。

肖恩一脸“我不干净了”的表情看着洛南书,满心都是被捉奸的紧张:“我醒了,甜……甜姐,激动……”

洛南书笑着“哦~”了一声:“所以你就让她亲了。”

肖恩背后一紧,赶紧解释:“不是……是他们……”

“他们?”洛南书病恹恹的,眉眼间的精明和温柔却丝毫不减。他轻一挑眉,一阵勾人而不自知的韵味打的肖恩措手不及。

洛南书唇齿微张:“他们是谁?”

肖恩被勾住的心脏猛地一颤,脱口而出:“张笑之和小玩球。”

中文都利索了不少。

洛南书似笑非笑看了肖恩一会儿,看的肖恩心痒痒,又心里没底。

洛南书勾了勾手,说:“过来,我看看他们都亲哪了。”

换做平常,洛南书都无需开口,肖恩就会屁颠屁颠跑到他眼前,单膝下跪等待吩咐。可现在……洛南书虽然温柔,但那话听上去就像在兴师问罪,肖恩突然不敢了。

也不全是不敢。

就是有点小紧张,小害怕,伴随着一些小刺激,小雀跃。

他既害怕洛南书不高兴,又挺渴望洛南书不高兴。

洛南书:“不过来?”

音调变了。

肖恩立刻离他近些,结巴道:“亲,脸。”

“只亲了脸?”

“嗯。”

肖恩垂眸,紧张的等待着。然后他余光看见洛南书又起身,往前坐了坐。紧接着,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他脸上的纱布、创可贴。

然后指尖下滑,他的下巴被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

肖恩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洛南书就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轻轻的,冰冰凉凉的吻。却让肖恩内心一阵躁动,心都快化了。

这意外的发展让肖恩不可置信,他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只为了更清楚感受这个吻。

洛南书在亲他……

洛南书主动亲他!

肖恩心脏狂跳不止,可仔细想想,他又明白了洛南书为什么这样。

从他进门到现在,两人一直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因为洛南书一直在刻意的掌控氛围,转移话题,把气氛弄得快乐轻松。

肖恩终于明白,洛南书是怕他太激动了,一直在安抚他。

这个男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为别人着想。

“谢谢你,肖恩。”

恢复正常的洛南书语气都不再玩味。他稍微退开,手绕到后面摸着肖恩的脑袋,手指穿梭在肖恩的头发中,柔声说:“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守着我,谢谢你……活着出现在我眼前,让我还有补偿的机会。”

肖恩擡头,认真看着洛南书,脸颊,脖子,耳朵全是红的:“不,客气。应该……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洛南书心里一软,又忍不住在肖恩脑袋后面揉了两下:“以后别再为任何人,包括我,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毫发无伤。下次……别再跑回来了。”

尽管不希望有下次,但洛南书还是要叮嘱。

肖恩垂眸,像个不服气家长的观点,却又不敢硬犟的孩子,沉声道:“我,只想你,安全。”

言外之意,下回再出现这种情况,我还是会冲进去。

洛南书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表示不满,但并没真生气。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却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两人脸上挂着的情绪都有缓和。

尤其是肖恩,逐渐放松了下来。

“想说什么就说。”洛南书察觉到肖恩时不时看着自己,抿着嘴唇,那小表情肯定是有话想说但不好意思开口。洛南书笑着打趣:“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还不敢在我眼前说话?”

肖恩目光纯粹,看着洛南书的脸,认真道:“下次,能,亲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