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那平静如古井的心湖，也泛起了涟漪。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
想起了为了护着他这个没用的老头子，硬生生挡在凶兽面前，被撕成碎片的傻孙儿……
唉。
活得太久，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苏白心中暗叹。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目光，重新落在林清雪那张还带着些许泪痕，却又努力挤出笑容的小脸上。
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和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
“清雪丫头。”
“能告诉前辈，当年杀害你父母的，是什么凶兽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清雪眸光骤然一黯，小手又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枚队长徽章，指节泛白。
刚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旁边的沈冰见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然后，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清雪身前，看向苏白。
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前辈，还是我来说吧。”
沈冰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沉痛。
“清雪的父母……牺牲于五年前的那场大型兽潮。”
“而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沈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吐出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
“是一头五阶凶兽！”
“火！烈！蚁！皇！”
“嘶！”
“五阶凶兽？！”
跟在后面的几个女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巴，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满是骇然。
那可是……
只存在于传说中，能够与武圣相抗衡的恐怖存在啊！
寻常武者，在其面前，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
沈冰点了点头，绝美的脸上，也带着一丝后怕与沉重。
“没错。”
“当年的那场兽潮，规模空前。”
“而那头火烈蚁皇，便是统领无数低阶凶蚁，冲在最前面的最强者。”
“那一战……我们沧澜城，损失惨重。”
“无数英勇的武者，包括清雪的父母在内……都永远地埋骨在了城墙之外。”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后来……”
沈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也有一丝无奈。
“还是龙国紧急派来了两位武圣大人支援，联合我们城主以及城内所有残存的高阶武者，付出巨大代价，才最终将兽潮击退。”
“可惜是，那火烈蚁皇，极其顽强。”
“虽被两位武圣大人联手重创，却并没有被当场格杀。”
“它逃了。”
“躲进了山脉深处复杂的地脉之中，再无踪迹。”
“地脉？”
苏白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词儿，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嗯。”
“落云山脉的地脉，是大地能量汇聚流通的通道，里面的能量异常狂暴和混乱。”
“别说普通武者，就算是武圣级别的强者，在里面战斗，都可能引发地脉能量暴动，造成难以预料的地质灾害，比如大范围的山崩地裂，甚至影响到沧澜城的安危。”沈冰耐心解释道。
她知道苏前辈似乎久不出世，对一些常识可能不太了解。
“再加上，当时兽潮刚刚退去，城内百废待兴，防线也需要重建，实在抽不出足够的力量和精力，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入地脉去围剿一头重伤的五阶凶兽……”
“所以，最终……也只能暂时放任它，在那里苟延残喘。”
沈冰的话，让周围的气氛更加压抑。
苏白听明白了。
还挺会找地方躲。
苏白捻了捻胡须，慢悠悠地问道：“那就不怕它哪天养好了伤，又跑出来溜达溜达，给大家添点麻烦？”
这话问得轻巧，却让沈冰和周围几个女生脸色又是一白。
沈冰露出一丝苦笑，带着几分后怕。
“怕，怎么能不怕？”
“那可是一头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不过，万幸的是，当年那两位武圣大人下手极重，给它造成了几乎不可逆转的本源创伤。”
“根据城主府的推测和这些年的监测，它恐怕只能一直龟缩在地脉深处，依靠吞噬地脉能量，勉强维持生命，并且极其缓慢地疗伤。”
“短时间内，百年之内吧，应该没有能力再出来掀起大规模的风浪了。”
“否则……”
沈冰看了一眼身后的沧澜城轮廓，语气带着一丝心悸。
“我们沧澜城，恐怕早就……”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恐惧，却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听到这里。
柳如烟和其他几个女生，都是一阵心有余悸，看向落云山脉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连两位武圣联手，都没能彻底斩杀的存在！
这就是五阶凶兽的可怕之处！
难怪它能成为悬在沧澜城头顶的一柄利剑，让人寝食难安。
林清雪这时，却轻轻吸了口气。
她抬起头，眼神虽然还有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惊人的坚定。
她望着苏白，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苏前辈，其实我知道，想凭我自己的力量，去斩杀火烈蚁皇为父母报仇，那比登天还难，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
少女的脸上，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这么拼命地修炼，只是希望……”
“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一些，再强一些。”
“将来加入巡猎小队后，能够保护更多的人，能够阻止更多像我家一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就够了。”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带着一种超越了个人仇恨的责任感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成熟。
苏白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肩膀还很稚嫩，却仿佛已经扛起了千斤重担的女孩。
心里那点仅存的柔软，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
有点疼。
这孩子……
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温和，如同冬日暖阳。
语气，也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仿佛一阵徐徐的清风。
“这样啊……”
“走吧。”
苏白朝着落云山脉的方向，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咱们现在就去把那只火烈蚁皇……”
“宰了，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