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名小太监躬身退出殿外,殿门尚未完全闭合。
又一名青衣太监已碎步趋入,伏跪于丹墀之下,声音恭敬而急促:“禀陛下!西厂督主雨化田殿外候旨,请求觐见!”
陈星河眸光微抬,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叩,淡淡道:“宣。”
“遵旨!”太监再拜,倒退着退出大殿。
不多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雨化田一袭白金蟒袍,步履从容地踏入殿内,身后跟着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
那人面容带着一股病态的白,眉眼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怀中紧紧捧着一个紫檀木匣,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陈星河目光扫过,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千面魔君。
上月行刺未遂的逆贼,如今却乖顺地跪伏在殿前,倒是有趣。
“奴婢雨化田,参见陛下!”雨化田躬身行礼,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恭敬。
一旁的千面魔君更是额头紧贴地面,嗓音沙哑而颤抖:“罪民司空玄,叩见吾皇万岁!”
陈星河并未立刻叫起,而是缓缓靠回龙椅,指尖轻敲扶手,声音淡漠:“朕交代的事,办妥了?”
司空玄浑身一颤,连忙双手将木匣高举过头,恭敬道:“回陛下,鲁王首级……已在此匣之中!”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在紫檀木匣上,泛着幽冷的光泽。
陈星河微微颔首,司空玄连忙将木匣轻轻掀开。
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赫然呈现,双目圆睁,似仍带着临死前的惊惧,正是鲁王!
“不错。”陈星河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既允你戴罪立功,今日便饶你一命。”
司空玄如蒙大赦,重重叩首:“罪民叩谢陛下天恩!”
然而,他并未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嗓音带着几分恳切:“罪民斗胆,再请陛下开恩!罪民愿入西厂,效犬马之劳,以赎前罪!”
陈星河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司空玄见状,连忙继续道:“罪民昔日狂妄无知,竟敢冒犯天威,实乃万死难辞!幸得陛下宽宏,赐罪民一线生机。此恩此德,罪民唯有肝脑涂地,方能报效万一!”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非知晓此人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魔君,倒真像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陈星河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倒是伶牙俐齿,合该在官场里厮混。江湖,反倒埋没了他。
“准了。”陈星河淡淡开口,袖袍轻拂,仿佛只是随手允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司空玄大喜,重重叩首:“臣!叩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死!”
……
天京城,西城白虎大街。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两侧商肆林立,幡旗招展。
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茶楼酒肆间飘出缕缕香气,混着街边小贩炙烤羊肉的烟火气,整条街市繁华得近乎奢靡。
几名身着异域华服的波斯人缓步穿行于人群之中,蓝瞳深邃,鼻梁高挺,在往来如潮的中原百姓间显得格外醒目。
“达乌思,这大武的京城……竟繁华至此!”
其中一名年轻的波斯人低声惊叹,目光扫过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眼底闪过一丝艳羡,“比起我波斯的巴坦那王城,这里的市井之气更盛,财富更丰,就连空气里都飘着金银的味道。”
名为达乌思的中年波斯人唇角微勾,指节轻轻摩挲着腰间镶嵌宝石的短刀,嗓音低沉:“所以,东洲诸国才会对这片土地垂涎数百年……”
“若我波斯帝国能入主这片中原,何愁霸业不成?”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巍峨的皇城轮廓,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另一名波斯人哈马斯闻言,嗤笑一声:“可惜,如今的大武朝内忧外患,诸藩叛乱未平,五胡又在边境虎视眈眈。那位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怕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稳吧?”
“大武朝越混乱,对我波斯帝国越有利!”达乌思眯起眼,声音带着几分讥讽。
“我波斯有雄主阿尔达希尔大帝坐镇,五年内便荡平了境内所有叛乱,国力鼎盛,兵锋所指,无人可挡。
“而大武呢?名将凋零,就连那位镇守西北的悍将黄公闵,都被他们新帝亲手处死……如今的西北防线,还有谁能阻我波斯铁骑?”
“此次出使,若是那武朝皇帝识相,乖乖重划边界,倒也罢了。”哈马斯冷笑,指尖轻轻敲击刀鞘,“若他不答应……”
“若他不答应……”达乌思指尖抚过腰间镶嵌青金石的短刀,蓝瞳中闪过一丝冷光,“那便让他的王座,成为阿尔达希尔大帝脚下的阶梯!”
几名波斯人相视一笑,笑声低沉,却透着志在必得的傲慢。
……
鸿胪寺,四方馆。
朱漆廊柱间,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礼部官员缓步而来,腰间鱼袋随步伐轻轻晃动。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几名异域装束的波斯人,在为首者身上略作停留,方才拱手一礼,声音不卑不亢:
“诸位便是波斯使臣?不知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那名为达乌思的中年波斯人上前半步,右手抚胸行了个异国礼节。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映照在他镶嵌宝石的腰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本使乃波斯帝国外务大臣。”
他汉语流利,却刻意在
"帝国
"二字上加重了音调,“此番奉我国阿尔达希尔大帝之命,特来觐见武朝皇帝陛下,商议......”
他故意顿了顿,蓝瞳中闪过一丝锐利:“重新勘定两国疆界之事。”
“重划疆界?”礼部官员眉头骤然紧锁。
虽不直接参与边务,但多年宦海沉浮,让他立刻嗅出这话中暗藏的刀锋。
宽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紧了笏板,面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平静。
“此事干系重大,非下官所能定夺。”
他微微侧身,向皇城方向郑重一揖,“按我武朝规制,外使觐见需经通政司呈报,待陛下御笔亲批后,方能安排朝见。”
达乌思闻言轻笑,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腰间弯刀的鎏金刀柄:“无妨。我波斯使团既渡万里而来,自然等得起这几日。”
他忽然上前半步,高大的身影在青砖地上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只盼......贵国的回复,莫要让我等失望才好。”
礼部官员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官袍下的脊背已然绷紧。
他分明看见,对方随从的佩刀竟都未按例卸下。
“使臣放心。”他抬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声音如常,“鸿胪寺已备好馆驿,一应起居皆按上宾之礼。若有消息,必当即刻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