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微一怔:“公子是……”
“在下顾秋,途经此处,见兄台悲伤痛哭,心中好奇,特来询问。”
“唉…..”
男子叹息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回礼:“让顾公子见笑了。”
“实因幼子生病,而家中老母却不寻良医开药,偏信佛法可救。”
“家中仅有余钱,尽数被老母拿走,用以捐献寺庙香火。”
话到此处,他又是悠悠叹息:“唉,可怜我那七岁幼子,此刻已无钱购药了。”
哦?
此人虽悲痛欲绝,却是彬彬有礼,气度颇有几分儒雅风范。
应当是读过书的……
心中暗暗思忖几句,顾秋拱手说道:“在下不才,却也略懂医术。”
“兄台若不嫌弃,顾某可给令郎瞧瞧。”
“真的?”
男子面色一喜:“那可太好了。”
“顾公子,这边请。”
说罢,他便在前方引路,顺着古道快速前行。
顾秋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与之攀谈闲聊。
从他口中得知,男子姓周,名玉山,祖上为汉宣帝时期的光禄大夫,周堪。
因家道中落多年,沦为普通寒门,居住在不远处的榆林村,以代写书信和诉状为生。
果真是个读过书的……
这样的人,在地方威望较高,又有学识,是义军最好的发展对象。
不多时,一座村落映入眼帘。
此间房屋低矮,东倒西歪,均为土坯筑就。
屋顶茅草稀疏破旧,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几处甚至露出了发黑的房梁,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墙面上裂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的泥土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掺杂的稻草。
村道上,三三两两的村民扛着农具,步履蹒跚的前行,身上的粗布麻衣补丁摞着补丁。
墙角处,一位老妪佝偻着背,用枯枝拨弄着地上的野菜,眼睛浑浊无光。
除去在村口榆树林中,几个光着脚,身上补丁裤子沾满泥土,却丝毫不减玩闹兴趣的幼童,这个村子和顾秋一路所见的并无多大差别。
均是破败荒凉,生气寥寥。
两人走进村中,顾秋的衣着打扮,吸引了一些村民的目光。
他们的眼中既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畏惧。
不是畏惧旁的,而是见顾秋这一身装扮,便知道他并非常人,畏惧他的身份来历。
周玉山在村中颇受村民敬仰,短短三十几丈的路上,就有七八个村民与他打招呼,询问他家中孩子病况。
他一边简短回应,一边加快步伐,将顾秋带到一个土墙围砌的小院。
“就是这了。”
周玉山推开院门,喊道:“阿桃,阿桃,我请来一位大夫,云儿的状况如何了?”
吱呀一声,破旧房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身着破旧粗布裳,但面容姣好的妇人。
“云儿已经睡了,但还是发热不退。”
周玉山不再多言,直接将顾秋请进屋内。
一进门,便有药香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顾秋抬头瞧去,只见木床之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肌肉时而抽搐一两下的幼童。
这是中毒了啊…….
顾秋快步走上前去,来到幼童身旁,伸手探向脉门。
这一探,眸光瞬间凌厉起来!
脉象沉滑,如蛛丝缠络,邪毒由表入里,直贯手少阴心经……
这不就是此前造成南云瘟疫的那种剧毒吗?
“家中可还有药材?”
名为阿桃的妇人回道:“就剩下一些药渣没舍得扔…….”
“取来。”
“再拿一碗水。”
“哦。”
妇人略感疑惑的看了顾秋一眼,继而快步出门。
周玉山也是心中不解,这位顾公子要药渣何用?
总不会是想用药渣救人吧?
不多时,妇人便端来一碗清水,一碗已经快要晾干的药渣。
顾秋伸手接过,暗暗以真元催动蠹玉诀,以药渣为媒介施展百越蛊术。
随后,将清水混入少许药渣,喂那幼童喝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不解。
这能治病?
连汤药都不见效果,熬剩下的药渣又能做什么?
妇人刚想说话,却被周玉山以眼神制止下来。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幼童的苍白面庞浮现一抹红晕,身上也开始发汗。
如此一幕,看得这对夫妻眼眸一亮,面露几许惊诧和欣喜。
“发汗了…….”
“太好了,太好了!”
妇人低呼一声,激动道:“毕大夫说过,只要发汗,那云儿便有救了……”
周玉山既惊喜,又惊诧,心中暗道:“这世上果真是奇人无数啊。”
“这位顾公子的来历,怕是非比寻常。”
又等了片刻,顾秋站了起来:“周公子,周夫人,令郎已无大碍,最多半日便可痊愈。”
“但……”
“我有一事,想要询问二位。”
周玉山:“顾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顾秋:“敢问二位,令郎是何时生病的,生病之前可曾吃过什么,或是喝过什么特殊之物?”
周玉山皱眉思量片刻:“并没有啊……”
“我们这山野人家,吃的喝的,无非就是那几样而已。”
这时,已经坐到儿子身旁的妇人说道:“在云儿生病前一日,婆婆曾带他去过慈恩寺。”
“或许在那里吃过什么…...”
顾秋微微挑眉,问道:“慈恩寺?那可是令堂要去捐献香火的寺庙?”
“正是。”
得到答案后,顾秋心中已有计较,缓缓道:“周公子,令郎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等下令堂回来,不论拿了何物,都不能靠近令郎。”
闻听此言,那妇人还有些迷茫,可周玉山却是眸光一凛:“公子是说……”
顾秋摆摆手:“尚未确定之事,顾某也不好乱讲。”
“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去慈恩寺查探一下,便清楚了。”
说罢,顾秋便要起身出门,可脚步刚一动,目光便被放在窗台上的一本佛经吸引了。
他走上前去,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眸光瞬间凝重起来,心中暗暗低语:“这法华经……”
“怎么和祝玉妍给我的不太一样?”
“而且,书中字体排列,暗含奇门之术,长期阅读会令人痴迷其中,生出类似渡心咒的效果…….”
“呵。”
“这慈恩寺,果真有些门道。”
随即,他放下那本法华经,侧身问道:“周公子,令堂是何时信奉佛法的?”
“六年前,也就是慈恩寺建成的那年。”
六年前?
顾秋双眸微眯:“那慈恩寺建造用了多久?”
“好像是两年多吧,记不太清了。”
顾秋点点头,起身离开屋内,继而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原地,随后身形不断闪烁,又回到此前的东白源之中。
“相公,这位公子是……”
周玉山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喃喃道:“怕是一位修为不浅的武者。”
“阿桃,把娘的那些经书全都烧了。”
“啊?”
妇人一惊:“婆婆回来,该如何……”
周玉山摆摆手:“没事,娘亲若是闹起来,我担着。”
“可是相公,至于如此吗?”
周玉山冷笑一声:“呵,云儿的毒,大概就是慈恩寺搞得鬼。”
闻听此言,那妇人二话不说,转身走进屋内。
咚咚哐哐……
里面,很快就传来佛龛,佛像被砸碎的声音。
而此时。
顾秋正立身东白源山峰之巅,捏指掐算:“呵,这么巧?”
“此处玉台破碎之期,恰好就是八年半前。”
“想不到……”
“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却因为随意之举,便一下子找到了两个。”
…….
日悬中天,炽烈的阳光如金瀑倾泻而下,将慈恩寺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流动的赤芒。
顾秋立身门前,抬头眺望,一丈多高朱漆大门恢宏气派,九路铜钉被晒得发烫。
匾额上‘慈恩禅寺’四个纯金铸就的大字,在强光下簌簌闪烁。
“阿弥陀佛……”
一名知客僧从大门内迎出,宣了一声佛号后,双手合十,躬身作揖。
“这位施主是……”
嗤的一声闷响传来,不等知客僧把话说完,一道由顾秋指尖迸发的剑气,便已贯穿他的咽喉!
一道鲜血迸溅而出,知客僧瞪大眼眸,当场气绝,仰面砸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之上!
【你斩业成功,获得业力七两九钱。】
“呵。”
“如此深厚之罪业,这慈恩寺果真不是什么善地。”
顾秋冷笑一声,迈步走进大门,里面布局清幽雅静,又不失庄严气派。
尤其是那座在慈恩大殿之前,足有三丈多高的金身佛像,简直可以用奢华二字形容。
佛像通体以赤金铸就,袈裟上缀满明珠与宝石,连耳垂处的璎珞都由金丝串起的翡翠雕琢而成。
仅此一尊,就不知耗费多少钱财。
而比它小些的金佛,院内至少还有十七八个,错落有致的摆在佛龛之上。
“你是何人?”
这时,几个灰衣僧人从远处走来,疑惑的看向顾秋。
“嗯?”
一名僧人注意到顾秋身后的那具尸体,当即脸色剧变,惊呼出声:“孽障!”
“你竟敢在佛门清净之地杀…….”
顾秋懒得理会,抬手又是几道剑气激射,数名僧人当即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啊……”
一声尖锐惊叫响彻耳畔。
侧身看去,只见几个刚从慈恩大殿走出的贵妇人,在看到这一幕后,吓得面色苍白,失声惊叫。
最低的业力也有一两九钱?
该杀!
顾秋抬手一挥,解决了这几个贵妇人,继而身形一晃,来到慈恩大殿之中。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佛号悠悠响起。
只见一个身着锦襕袈裟,面容苍老且慈祥的老和尚立身殿内金佛之下,双手合十,略感诧异的看着顾秋。
“施主,何以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开杀戒?”
业力七斤七两一钱?
这老和尚得造了多少孽?
“你就是慈恩和尚?”顾秋冷声问道。
老和尚神色如常,云淡风轻,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他双手合十,不紧不慢的回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慈恩。”
慈恩的声音颇为空灵,似有能令人心神宁静的力量蕴含其中。
“好一个蛊惑人心的法门。”
顾秋冷笑:“比起慈航静斋的渡心咒,你这门手段要厉害许多。”
此言一出,慈恩和尚顿时面色剧变:“施主究竟是什么人?”
砰砰砰……
顾秋没有理会,直接运指如飞,凌空虚点,封住他的几处穴道。
随即抬起一脚,猛踹慈恩胸口!
哐的一声!
慈恩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席卷而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飞而出。
哐~~!
又是一声闷响,慈恩重重砸在身后的金身佛像之上,继而噗通一声砸落地面。
“噗……”
重击之下,他面色苍白,口喷鲜血,浑身骨头传来仿佛碎裂一般的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顾秋一脚踏在他的身上,沉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莫要想着用假话搪塞,你有蛊惑人心之法门。”
“我也有辨明真伪之手段。”
“一句谎言,便割掉你身上一块肥肉!”
顾秋没有这种手段,纯粹是在吓唬他而已。
可慈恩却不敢不信…….
他也是一名三品武者,可在顾秋面前连反应都做不到,心中已然断定这是一位六境高手。
六境者,已非凡人!
会各种想象不到神奇手段,再是正常不过。
“是是是……”
“施主尽管问,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秋:“第一,榆林村周家孩童身中剧毒,可是你做的?”
“这……”
慈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是。”
顾秋:“所图为何?”
“我,我是为了惩罚那个周玉山。”
“自从慈恩寺建立以来,他就时常劝人不要迷信佛法,还多次在公开场合,毁谤佛法威严。”
“于是,我便趁着他家中老母带幼子来慈恩寺烧香之际,给他下了毒。”
“但我没想过要害他家幼子的性命。”
“只是想惩罚他一下而已。”
“就在刚刚,我已经把解药给了他母亲了。”
顾秋眉头一挑:“妖僧!”
“第三个问题,这毒药从何而来?”
慈恩摇了摇头:“是从一位身份不明的贵公子那里得来的。”
“贵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
慈恩和尚:“九个月前…….”
在他的道述之下,顾秋很忙便已明晓原因。
九个月前,慈恩从南陈栖霞寺回程途中,遇到一位衣着和气度均是不凡的贵公子。
慈恩猜测他身份显赫,便主动上前攀谈,两人聊的甚是愉快。
待第二天,那位贵公子离开时,将随身包裹遗落下来。
慈恩打开之后,发觉里面除了一些金银之外,还有两包药粉。
他也通晓医理和药理,很快就辨认出这是一包毒药,一包解药。
此后,慈恩留在原地等待,可等了一天也不见贵公子回来寻找,便拿着包裹回到慈恩寺。
没多久,他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不久前,周玉山彻底惹恼了他,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包毒药。
于是,便生出歹心,决意用这毒药惩罚于他。
而之所以用那个贵公子遗落的毒药,是因他早已看出,中了此毒之后,表症与生病无异,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也很难治好。
闻听过后,顾秋大为恼火。
就这等歹毒心肠,也敢妄称佛门弟子?
简直是在侮辱佛法,侮辱佛门!
他忍下杀心,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八年半前,你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慈恩瞳孔猛地一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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