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
宁贵人福身时，后颈的红痕正巧落在众人视线里。
张美人倒抽一口冷气，李修仪的冷笑卡在喉咙里。
皇后凤目微眯，忽然抬手示意宫娥捧来匣子："既是新人承宠，本宫便赏你这对东珠耳坠。"
珍珠相撞的脆响惊得宁贵人浑身一颤，那圆润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倒像是赫连御昨夜俯视她时眼底的霜雪。
坤宁宫暖阁内，鎏金嵌宝的仙鹤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将龙脑香的气息与众人脂粉味绞成一团。
柳贵妃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碰软垫，发出清泠声响。
她望着皇后将红丝绒匣中的东珠耳坠推到宁贵人面前，丹凤眼微微眯起："皇后娘娘倒是大方，这对东珠颗颗浑圆，怕不是压箱底的宝贝？"
皇后正用银匙搅着案上的牛乳茶，瓷碗相击的脆响戛然而止。
她慢条斯理放下茶盏，凤目扫过柳贵妃鬓边那支点翠衔珠步摇。-卡?卡_小,说·网* *免^费`阅.读_
——正是去年太后寿宴特赏的物件。
"本宫毕竟是这后宫之主，"
她抬手轻抚凤袍上金线绣就的牡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皇上将六宫交托于我，自然要将姐妹们都放在心尖上。新妹妹入宫承宠，理当备下厚礼。"
殿内骤然安静，唯有炭盆里火星爆开的轻响。
柳贵妃指尖捏着团扇的力道加重，湘妃竹骨在掌心硌出青白。
她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皇后这话表面是在尽主位本分，实则字字戳着她的心窝。
——纵然皇上默许她协理六宫，终究只是个代行职权的妾室，嫡庶尊卑，永远横亘在两人之间。
"姐姐这话真真教妹妹惭愧。"
柳贵妃轻笑出声，团扇掩面时露出一抹艳丽的胭脂，"难怪皇上总说，有皇后娘娘坐镇中宫，前朝后宫都能安枕无忧。"
话音未落，指尖己掐进掌心，将袖口绣着的并蒂莲揉出褶皱。
暖阁外北风卷着雪粒扑在窗棂上，倒像是她心底翻涌的暗潮，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搅得愈加汹涌。
宁贵人不再出声，没有理会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7~8*x,s\w?.+c,o*m,
然而，苏绾妤斜倚在雕花门框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湘妃竹帘的银丝暗纹。
暖阁内明争暗斗的言语如丝线般飘出，在寒风中凝成团团白雾。
她望着柳贵妃攥紧的团扇与皇后眼角未褪的笑意，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这后宫里的戏码，倒比戏台上的《汉宫秋》还要精彩三分。
出了坤宁宫，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
宁贵人望着宫墙上蜿蜒的冰棱，突然觉得那些晶莹剔透的玩意儿，倒和自己的命数相似。
——看着华丽夺目，实则一触即碎。
白菱小心翼翼地撑开油纸伞，却见主子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它在掌心融化成水："去把太后赏赐的补品...取来。"
她盯着指尖的水渍，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就说...就说嫔妾想学着熬汤。"
"小主，起风了。"
贴身宫女夏槿捧着猩红手炉凑上前，担忧地看着主子单薄的袄裙，"这天怕是要落大雪，咱们快些回听雨轩吧。"
苏绾妤接过手炉，暖意透过鲛绡袖笼传来，却不及眼底的兴味炽热。
她轻轻呵出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朦胧的云团："走快些。这天寒地冻的，回去让小厨房煨一锅羊汤，多加些白胡椒，再烙两张芝麻酱饼..."
话音未落，远处坤宁宫的铜铃被风掀起，叮当作响间，倒像是为这场闹剧敲起了散场的锣鼓。
踩着满地碎琼乱玉往回走时，苏绾妤忽然停住脚步。
宫墙下的腊梅不知何时开了，几枝金黄的花朵探过墙头，在风雪中颤巍巍地摇晃。
她伸手折下一小枝，将带着冰霜的花瓣凑近鼻尖轻嗅，暗香混着冷冽的空气沁入肺腑。
"以前总觉得宫里日子难熬，"
她将腊梅别在鬓边，对着春禾轻笑，"如今倒觉得，有这些热闹看，再配上一碗热汤，倒也不那么冷清了。"
寒风卷起她的裙裾，苏绾妤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远处听雨轩的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她捉摸不透的前路。
但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去，就着火炉吃上一碗滚烫的羊汤，听着窗外的风雪，慢慢回味这场比戏文还精彩的后宫交锋。
苏绾妤踩着露水往听雨轩疾行，鬓边斜簪的玉兰花在寒风中轻颤，碎玉般的花瓣簌簌落在月白披风上。
春禾抱着手炉小跑紧跟，绣鞋碾过枯叶发出细碎声响："小主慢些，路滑！""快些快些！"
苏绾妤回头催促，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云团，"回去让小厨房把炉子烧得旺旺的，我可要好好驱驱寒气。"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卷着铜铃脆响掠过回廊，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乱飞，羽翼划破了薄雾氤氲的晨光。
转过垂花门，听雨轩的朱漆门扉己隐约可见。
冬渠裹着猩红斗篷候在阶前，见主仆二人身影，忙掀开棉帘迎上来："小主可算回来了！今早的风刀子似的，奴婢盯着炉子添了三回炭。"
"可馋死我了。"
苏绾妤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往暖阁走时锦靴在青砖上打滑，"方才在坤宁宫瞧那出好戏，倒勾起了馋虫。快去让秋棠炖锅羊汤，再烙几张芝麻酱饼，要焦香酥脆的才好！"
夏槿掩嘴轻笑，朝秋棠递了个眼色："秋棠，小主这是把方才的热闹都化作食欲了。羊汤记得用羊骨慢煨，撒上大把白胡椒才够味。"
"得令！"
秋棠应着转身就跑，袄裙下摆扫过廊下结霜的栏杆，惊落几串晶莹的冰珠。
穿过飘着炊烟的小厨房时，她正巧撞见厨娘在揉面团，立刻凑上去叮嘱："王嬷嬷，小主想吃芝麻酱饼，得多抹些麻酱，烙得两面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