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炭盆里的红炭噼啪炸开火星，苏绾妤裹着嵌貂毛的赤狐斗篷，斜倚在铺着厚绒毯的榻上，白玉盏里的桂圆红枣茶腾起袅袅白雾。
她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梅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春禾，明日早些叫我。歇了这些日子，也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春禾正往炭盆添着银丝炭，闻言福身应下。
铜盆里新换的热水蒸腾着热气，将窗上的冰花晕染得愈发朦胧。
寅时三刻，更鼓穿透呼啸的北风。
苏绾妤蜷缩在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里，睫毛上还凝着未散的睡意。
春禾蹲在榻边，轻声唤道：“小主？该起身梳妆了......”
“再睡会儿......”
苏绾妤含糊地咕哝，往暖烘烘的被窠里又钻了钻，发间松落的珍珠坠子滑落在枕畔，映着烛火轻轻摇晃。
“小主昨日才说要去请安呢！”
春禾无奈地掀开一角锦被，“若误了时辰，怕是要惹皇后娘娘不快。”
这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苏绾妤混沌的思绪。x齐?盛<-小&说^网?+ -e?已#发)._布??>最~/￥新?¤!章?!节÷]·
她猛地睁开眼，望着帐顶金线绣的云纹，寒意顺着脊梁爬上后颈。
——之前称病不出，早该引得各宫侧目，再不去拜见中宫，流言蜚语怕是要将听雨轩淹没。
夏槿端着冒着热气的面盆进来时，苏绾妤正任由春禾梳理发间乱结。
铜镜里，她双颊因暖阁的热气泛起红晕，唇色艳若红梅，哪里有半分病弱之态？
春禾将鎏金点翠钗簪进发髻，赞叹道：“小主今日气色真好！”
“取铅粉来。”
苏绾妤盯着镜中人，突然开口。
“小主这是......”
春禾举着胭脂的手悬在半空。
“你且看我这模样，”
苏绾妤指尖划过脸颊，“皇后最恨妃嫔恃宠而骄，我若这般容光焕发地去请安，岂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
她勾唇冷笑，“在这宫里，锋芒太露的人，都活不长。”
春禾浑身一颤，连忙取来铅粉。
细白的粉末扑在面上，镜中人的气色顿时褪成青白，眼底刻意晕染的青影，倒像是被病痛折磨多日的模样。`萝-拉￠小?说· ~无\错′内?容\
苏绾妤对着镜子轻咳两声，指尖按住心口，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像久病未愈。”
晨钟响起时，苏绾妤披上玄狐大氅。
廊下的冰棱垂落如剑，她踩着覆雪的青砖，望着远处坤宁宫方向翻涌的乌云。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却忽然想起赫连御前日将她裹在龙袍里的温度。
——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情爱又怎能敌得过步步惊心？
“走吧。”
她收紧斗篷，银线绣的暗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可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踩着覆雪的青砖行至宫道，苏绾妤的狐裘大氅扫过垂落的冰棱，发出细碎的脆响。
远处坤宁宫的飞檐刺破铅云，琉璃瓦上凝着层薄霜，在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刻意放缓脚步，指尖抚过袖中藏着的鎏金手炉，忽然想起赫连御握着她冻僵的手呵气的模样，心头泛起的暖意转瞬便被寒风卷散。
"姐姐可算来了。"
婉转的娇笑从转角传来。
姜御女裹着孔雀蓝织金斗篷，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听闻姐姐病了许久，妹妹日日悬着心，昨儿还特意让御膳房熬了燕窝粥......"
话音未落，目光扫过苏绾妤青白的脸色，尾音突然拔高，"呀！怎的病成这样还强撑着？可要告诉皇上请太医瞧瞧？"
苏绾妤垂眸掩住眼底冷笑，指尖掐着掌心维持柔弱姿态："劳姜御女挂心。皇后娘娘素来仁善，若知晓我病着还敢偷懒，怕是要罚我呢。"
她刻意咳了两声，帕子捂唇时，余光瞥见姜御女攥紧的绣帕。
这抹嫉妒，倒比她预想中更浓烈。
坤宁宫的铜鎏金兽首门环结着冰碴，苏绾妤呵出的白雾瞬间凝成霜花。
跨过高高的门槛，暖阁里的熏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皇后端坐在紫檀雕花榻上，丹蔻染红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佛珠，凤目扫过众人时，苏绾妤分明看见她袖中藏着的明黄密信。
"宸贵人病好了？"
坤宁宫暖阁内，鎏金兽炉吐着袅袅龙涎香，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寒意。
皇后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护甲划过佛珠发出细微声响，凤目扫过阶下行礼的苏绾妤，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银针："本宫还道你要在听雨轩养到开春呢。"
苏绾妤指尖掐进掌心，笑意却甜得能滴出蜜来："不过是前些日子中毒了，皇上心疼才让我在听雨轩静养。" 她轻轻抚过鬓边新换的珍珠钗，余光瞥见皇后慢条斯理转动着翡翠护甲。
她福身时广袖滑落，腕间金镶玉镯相撞发出清响："嫔妾这不是身子好了些，就巴巴儿地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苏绾妤脸上，映得她本就苍白的肤色更似浸了雪水的宣纸。
李修仪握着团扇的手顿了顿，檀口微张："瞧你那脸色，也不像是好了的样子啊。"
她话音未落，白美人己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轻笑出声，腹中胎儿突然躁动，惹得她娇嗔地拍了拍："是呀，这也有几个月不见宸贵人了吧？"
张美人掐着绢子掩住嘴角，眼波流转："谁说不是呢，自禁足之后便再没见过姐姐的芳容。"
这话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殿内顿时响起细碎的窃窃私语。
姜御女端起缠枝莲纹茶盏轻啜，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计："也不知姐姐怎么惹了皇上禁足的，姐姐可要给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好注意注意。"
苏绾妤垂眸望着裙裾上蜿蜒的银线暗纹，忽觉指尖发凉。
窗外玉兰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摇曳，恍惚间竟似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她抬眸时笑意明艳如三月桃李，朱唇轻启间字字如珠落玉盘，将众人绵里藏针的诘问一一轻巧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