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御执起青玉箸，指尖摩挲着箸身凸起的缠枝纹，望着案上陆续摆开的膳食。
清蒸鲈鱼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当最后一道芙蓉蒸蛋搁定时，他忽然开口："朕第一次在外面用食，也是和你在一起的吧？"
苏绾妤正用银匙搅着杏仁酪，闻言眼波流转，腕间羊脂玉镯轻碰瓷碗发出清响："皇上记性倒好。"
她指尖蘸了些酪浆，在青瓷碟上画出弯月牙，"如今想来，倒是怀念那手忙脚乱的滋味。"
赫连御夹起一箸翡翠豆腐，见豆腐在羹汤里轻轻摇晃，忽然想起那日她因紧张而泛红的耳尖，嘴角不觉勾起："偶尔离了规矩束缚，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说罢将豆腐送入口中，豆香混着蟹黄的鲜，竟比御膳房精心烹制的更合口味。
帐外晚风穿帘而过，烛火明明灭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银烛渐短，案上佳肴也见了底。
赫连御用帕子净了手，望着苏绾妤鬓边将落未落的海棠花，忽然开口："绾绾，朕先回宫了。"
苏绾妤起身福了福身，裙裾扫过波斯绒毯，绣着并蒂莲的鞋尖若隐若现："皇上慢些走。.幻¨想?姬/ /无~错+内\容_"
她忽然凑近，发间茉莉香萦绕耳畔，"可要记得，嫔妾每日都想着皇上呢。"
赫连御喉头微动，抬手替她将簪子扶正，触手处是温软的青丝："好生歇着。"
转身时余光瞥见她倚在屏风边浅笑的模样，衣袂上金线绣的仙鹤仿佛要乘风而起，这一幕竟比任何丹青都鲜活。
翌日。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将鎏金铜镜映得明晃晃的。
柳贵妃斜倚在湘妃竹榻上，任由灵儿、巧儿捧着檀木匣里的珠翠在她面前穿梭。
指尖轻轻划过一支累丝金凤钗，她忽然轻笑出声，丹蔻在钗头点翠上留下一道红痕："本宫这副尊容，可算是对得起这满园春色了。"
铜盆里的玫瑰水泛起涟漪，巧儿绞着温热的鲛绡帕替她拭脸，灵儿己捧着织金襦裙候在一旁。
柳贵妃慵懒起身，绣着玉兰的裙摆如红云铺地，金线勾勒的牡丹随着动作在腰间绽放。
她对着铜镜调整东珠耳坠，忽然瞥见镜中自己眉间张扬的花钿，满意地勾起唇角。
——那个艳冠六宫、令众人忌惮的柳贵妃，终于回来了。
"娘娘真是好看！"
灵儿捧着白玉胭脂盒，眼睛亮晶晶的。′w¨o!d^e?b~o-o!k/s_._c_o/m*
柳贵妃抬手蘸了胭脂轻点唇瓣，朱红在唇间晕染开，像是将春日的桃花都揉碎了敷在面上："那是自然。"
她起身时环佩叮咚，凤钗上的珍珠流苏随着步伐轻晃，"走，去坤宁宫会会那些许久不见的好姐妹。"
话音未落，绣着鸾鸟的披风己披在肩头，十二名宫娥鱼贯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穿过九曲回廊。
坤宁宫里正笑语盈盈，几名妃嫔围坐在海棠花梨木桌边，讨论着新得的江南云锦。
忽然，廊下传来清脆的铜铃响，当值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喧闹："柳贵妃驾到——"
殿内骤然寂静，茶盏轻碰桌面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皇后放下手中团扇，凤纹护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
她望着珠帘外那抹艳红渐近，唇角勾起得体的笑意："柳贵妃这身子可算养好了，本宫日日都念着，倒叫人好等。"
柳贵妃踩着金线蹙金靴跨过门槛，十二幅月华裙扫过青砖时，惊起满室暗香。
她抬手掀开珠帘，垂落的水晶流苏叮咚作响，倒像是给这场重逢奏响的序曲。
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紧绷的神色，她掩唇轻笑，腕间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撞出清脆声响："皇后这话折煞本宫了，若不是病着，早该来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指尖摩挲着团扇上的湘妃竹纹，余光瞥见柳贵妃鬓边新换的点翠步摇。
——正是半月前内务府新贡的头茬料子。
"柳贵妃身子刚好，该多歇着。"
她示意宫女奉茶，青瓷盏里碧螺春浮浮沉沉，"听说太医院开了十全大补汤，贵妃可要常喝。"
"皇后倒是疼本宫。"
柳贵妃指尖划过茶盏边缘，忽然将滚烫的茶水泼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宫女。
那女子尖叫着跌倒，素色襦裙瞬间洇开褐色水痕。
"瞧本宫这手，病久了连茶都端不稳。"
她歪头看向皇后，眼尾的胭脂晕染得妖冶，"皇后宫里的丫头手脚也不利索，这要是误了给皇上奉茶......"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皇后攥紧团扇，凤纹护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就在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德妃突然起身，裙摆扫落了矮几上的茶点，脆响打破死寂。
她福了福身："姐姐们莫伤了和气，昨儿内务府送来的蜜饯..."
话未说完便被柳贵妃嗤笑打断。
"德妃倒是会转移话题。"
柳贵妃踩着金线靴缓步逼近，裙摆上的鸾鸟似要破绣而出，"听说德妃近日常让大皇子往御书房送点心？"
她突然抬手捏住德妃的下巴，丹蔻几乎掐进皮肉，"这张脸倒是生得不怎么讨巧，也就只能靠儿子争宠了。"
皇后猛地起身，团扇"啪"地拍在桌案上："柳贵妃！这是坤宁宫，容不得你放肆！"
柳贵妃指尖一顿，德妃趁机挣脱，跌坐在地。
珠帘外传来稚嫩的脚步声，五岁的大皇子抱着白兔闯了进来，奶声奶气道："母妃，儿臣给您带了..."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大眼睛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柳贵妃张扬的凤钗上。
皇后率先缓过神，快步上前抱起大皇子，目光却死死盯着柳贵妃："贵妃今日威风尽显，只是不知皇上若知晓大皇子撞破这等场面..."
她故意拖长尾音，怀中太子不安地扭动，白兔突然受惊，爪子在皇后肩头抓出三道血痕。
柳贵妃抚了抚鬓边微乱的步摇，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皇后说笑了，本宫不过同妹妹们玩笑。"
她弯腰从袖中掏出块帕子，轻柔地擦去大皇子衣角的尘土，"倒是大皇子，这兔子野性大，当心伤了您。"
柳贵妃首起身时，袖中滑出枚翡翠扳指，正巧滚到皇后脚边。
西目相对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暗藏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