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门外传来清脆应答,身着月白襦裙的丫鬟迈着碎步疾步而入,怀中抱着的云锦华服流光溢彩。
春禾将衣物平铺在描金檀木榻上,动作轻柔地为苏绾妤解开寝衣系带,"小主且看,这霞影绸上的并蒂莲是用孔雀金线绣的。"
衣袂翻飞间,苏绾妤身姿如弱柳扶风。
铜镜映出她鬓间新插的东珠步摇,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春禾捧着菱花镜的手微微发颤,惊叹道:"小主这身打扮,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苏绾妤抬手轻抚过袖口精致的百子千孙纹,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赫连御送来的不仅是华服,更是权势的庇护。
她想起这些日子养尊处优的生活:
不必像从前那般早起请安,每日晨起都有宫女捧着温润的参汤候在榻前;
膳食房变着花样送来江南的莼菜羹、塞北的烤羊排;
"这日子..."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眼波流转间满是自得,"倒也舒坦。"
"夏槿!"
她转身吩咐一旁候着的丫鬟,"拿些碎银,去御膳房要两碟子枣泥山药糕,一笼蟹粉汤包,记得让他们加急做。-d_q~s?x.s`.`c`o!m!"
见夏槿领命而去,又转头看向春禾:"把西角亭的湘妃竹帘放下来,取那套鎏金茶具,再备些松子、核桃,今日小主要在亭中围炉煮茶。"
春禾闻言立刻屈膝行礼,裙摆扫过青砖时发出细碎声响:"是,小主,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攥着汗巾的指尖微微发白,转身时还不忘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小跑着往膳房和亭子两头奔去。
约莫两炷香时间,春禾鬓角沁着薄汗折返。
她先在门槛外轻咳两声,待得到应允才躬身入内,胸前挂着的铜钥匙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小主,御膳房的点心刚出笼,松子和核桃也都细细去了皮。亭子熏了您最爱的香,炭火烧得正旺,鎏金茶壶都温好了。"
说着偷眼打量苏绾妤指尖转动的护甲,见苏绾妤神色柔和,才大着胆子又问:"可要现在过去?"
苏绾妤将鎏金护甲轻轻叩在妆奁上,发出清越声响。
她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粒珍珠耳坠戴好,起身时月白罗裙拖曳出满地流云纹:"走吧。"
红木屐踏过回廊时,惊起檐下两只画眉,扑棱棱掠过盛开的荼蘼花枝。
八角亭内早布置得雅致非常。
湘妃竹帘半卷,漏下的日光在青玉案上织成细密金线。\m?y/r\e`a-d\c-l,o^u/d/._c¢o~m?
苏绾妤半倚在鹅黄软榻上,葱指捻起碟中雕花酥饼轻咬一口,甜腻的玫瑰馅在舌尖化开。
她随手翻开镶着孔雀蓝缎面的话本子,却被旁边玛瑙碟里的茶水勾了注意力。
——鲜红果肉浸在碧色沸水里,颗颗裹着晶莹水珠,倒比话本子里的旖旎情节更诱人几分。
秋末的暖阳斜斜掠过听雨轩的飞檐,将朱红廊柱染成蜜糖色。
赫连御踏着满地斑驳的银杏叶而来,玄色龙袍下摆扫过石阶时惊起几片枯叶。
鎏金镶玉的靴尖刚跨过门槛,便见苏绾妤半倚在铺着狐裘的贵妃榻上,素手正将剥好的糖炒栗子喂进唇间,鬓边新换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暖光里碎成点点银河。
春禾和夏槿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
两个丫鬟慌忙跪伏在地:“皇上金安!愿吾皇万岁......”
话音未落,苏绾妤不过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青瓷茶盏上,发出清越声响:“皇上来啦。”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将腿上摊开的《话本子》翻了一页,任由貂绒披肩滑落肩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
赫连御望着榻上女子慵懒的姿态,忽然想起今晨御书房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加急送来的战报。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
他缓步上前,广袖扫过雕花檀木椅,坐下时带起的风掀乱了案上未干的胭脂笺,露出半阙“醉卧雕梁不羡仙”的字迹。
“朕瞧着,绾绾这日子倒是比朕还悠闲。”
赫连御端起茶盏,看着杯中沉浮的碧螺春,忽然轻笑出声。
茶汤映出苏绾妤挑眉的模样,她斜睨过来的眼神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儿,朱唇微启便吐出带着桂花香的话语:“那还不是因为有皇上?”
她赤金护甲划过果盘里的冻柿子,殷红的汁水溅在赫连御手背,“嫔妾能日日有这牛乳蒸的枣泥糕,夜夜盖这蜀锦织的鸳鸯被,全仰仗皇上庇佑。”
赫连御屈指弹落手背上的汁水,忽然握住她作乱的手腕。
苏绾妤腕间的沉香串硌得他生疼,却不及她眼波流转时眼底的狡黠。
“这话从何说起?”
他故意板起脸,看着女子因凑近而散开的发丝拂过自己胸口,绣着金线蟠龙的衣襟上顿时沾了几缕甜香。
“自然是因为皇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所以嫔妾才能有这悠然自得的好日子”
苏绾妤突然挣脱桎梏,抓起案上的蜜饯果子喂进他嘴里,“西北大旱时开仓放粮,东海倭寇犯境时调兵遣将,连江南进贡的云锦都先紧着听雨轩送来。”
她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所以呀,为了嫔妾能天天在这晒太阳、吃零嘴——”
尾音拖得绵长,“皇上继续努力做个好皇上呀。”
窗外的暖阳不知何时攀上苏绾妤的眉梢,将她眼底的促狭映得愈发明亮。
赫连御咬着酸甜的果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碰过的茶盏,喉头溢出的笑声。
赫连御摩挲着茶盏的指节微微发紧,臣子们在朝堂上高呼"皇上英明"时,声音如潮水般整齐划一,带着敬畏与讨好的意味,早己听不出真心实意。
可此刻苏绾妤首白又娇嗔的夸赞,没有华丽辞藻堆砌,反倒像冬日里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滚烫又甜腻,首往心窝子里钻。
他抬眼望去,暖阳将苏绾妤的侧影勾勒得柔美朦胧,她正用银签戳着碟子里的玫瑰酥,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想起初见时她干净的眼神,到如今会在他批奏折时悄悄往案头放盏温茶,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小妮子啊,娇气又任性,晨起要含着新鲜的露水润喉,用的胭脂非得是江南进贡的头茬玫瑰制成。
可正是这份娇蛮,让他在冰冷的朝堂之外,尝到了人间烟火的温度。
赫连御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惹来一声娇嗔。
是啊,哪怕只为了能天天见到她这般慵懒惬意的模样,听她带着笑意的调侃,自己也得把这江山守得稳稳当当。
让她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地在这听雨轩里,晒着暖阳,吃着点心,做这世上最自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