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叩翡翠护甲唤来侍立的春禾:“去把廊下那盆西府海棠移进来,再换盏新的沉水香。”
春禾应着刚要转身,忽闻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宫娥们刻意压低的议论——
“咋们主子可真受宠,贵人这小厨房可是独一份呢?”
“可不是吗?”
“小厨房可不是这个位份能有的,那还不是咋们主子得宠。”
“噤声!”
另一个声音带着惶恐的嘶嘶声,“秋棠姐姐如今管着钥匙,你这作死的话可不要乱说......”
话音戛然而止。
苏绾妤垂眸拨弄暖炉上的衔环,唇角笑意未减,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
窗外竹影婆娑,将她周身光影切割得斑驳陆离。
正此时,秋棠忽然折返,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缕风,案上宣纸“哗啦”翻了两页,露出半幅未题字的《折枝花卉图》。
“贵人,”
秋棠福身时金步摇轻晃,“西侧耳房原是堆放冰鉴的屋子,虽背阴却宽敞。但夏槿说......”
她顿了顿,指尖在钥匙串上绕了个圈,“后园角门旁有间旧值房,原是前几任掌事姑姑住的,虽小却临着活水渠,若改作小厨房......”
“活水渠?”
苏绾妤抬眼,护甲轻轻划过宣纸边缘,“可是连通太液池的那条?”
秋棠忙点头:“正是。`h/u~l¨i*a!n^b!o′o-k?.^c+o_m-若从角门出去,沿渠走半盏茶工夫便是御膳房后巷,采买食材能省不少脚程。只是......”
她目光垂向地面青砖,“那屋子年久失修,墙皮剥落得厉害,窗棂也漏风。”
苏绾妤忽然轻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暖炉:“漏风?让周禄拨些银子修缮便是。你去告诉夏槿,就按她说的办。”
见秋棠面露疑惑,她忽而捻起案头一粒松子,隔着窗棂弹向竹梢。
“记着,”
苏绾妤望着雀影消失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修缮时让工匠仔细些,莫要惊了后园的锦鲤。之前皇上赏的那尾‘朱砂眼’,前儿个才让内务府换了新池子里的荷花瓣。”
秋棠瞬间明白,福身时钥匙串在腰间撞出清脆声响:“奴婢省得,这就去叮嘱周公公。”
待她身影消失在月洞门,苏绾妤才将暖炉往怀里拢了拢,目光落在墙上那幅《汉宫春晓图》上。
画中美人正倚栏喂鱼,水波里倒映的朱漆廊柱,竟与这听雨轩的游廊分毫不差。
忽有凉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入窗,她抬手接住一片,指尖触感柔滑如绢。
案上博山炉的烟忽然凝作一缕,首首飘向画中“美人”的鬓角,恍惚间竟似要将这画里画外的时光,都熏得通透澄明起来。\@白?马?,书?院>=° ?o更·~?新+)最11全?-(
而此时的坤宁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鎏金兽首香炉中飘出龙涎香,与诸位小主鬓边的珠翠香粉之气混作一团。
皇后斜倚在九曲攒珠软枕上,由宫女捧着鎏金银盆净手,指尖的翡翠护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幽幽的光。
“听说昨儿个皇上歇在听雨轩......”
姜御女捏着茜素罗帕的指尖骤然收紧,帕角上的并蒂莲绣纹被拧得变了形。
她膝上盖着的紫狐皮氅滑下半边,露出月白裙裾上新染的茜草色。
那是今早特意让绣娘添的缠枝纹样,偏生赶不上苏绾妤的风头。
“可不是么。”
白美人轻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羊脂玉护甲划过鎏金香炉边缘,“前些日子还装模作样不理皇上,这会儿倒成了香饽饽。”
她腕间的累丝嵌宝镯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眼底却浮起一丝怨怼。
自己有了龙嗣皇上都还没来看过自己呢?
苏绾妤凭什么?
张美人忙不迭点头,鬓边的红宝石坠子晃得人眼花:“姐姐这话半点不假,显见是狐媚子手段......”
话音未落,便被李修仪刺耳的冷笑截断。
李修仪拍着桌案站起身,鎏金护甲重重磕在紫檀桌面上:“歇在听雨轩算什么?你们可知道,皇上竟要给那狐媚子建小厨房!”
“什么?”
白美人惊得攥紧了帕子,腹中胎儿似乎也跟着动了动,“建小厨房?这、这可是嫔位以上才有资格......”
她忽然住了口,目光惶惶扫向皇后。
暖阁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烧裂的轻响,唯有檐下铜雀风铃在穿堂风中叮咚作响。
李修仪扯了扯绞金裙摆,忽而尖声道:“娘娘您听听,这不是逾矩是什么?臣妾那时怀着龙胎时,皇上都没特许开小厨房,她苏绾妤不过是个贵人,凭什么?”
她面上敷着的铅粉被气得簌簌掉落,露出眼角未褪的青色。
昨夜听闻消息,她可是对着铜镜哭了整宿。
姜御女趁机往前挪了半步,罗帕绞得不成形状:“皇后娘娘明鉴,这后宫向来有规有矩,听雨轩建小厨房怕是不合祖制......”
她话音未落,素来沉默的沈贵人忽然开口。
这位身着青色素纱的贵人捏着佛珠,指尖在“唵嘛呢叭咪吽”的刻纹上反复摩挲:“可不是么,自打她进宫,皇上又是晋位份又是赏珍宝,如今竟连规矩都不顾了。”
她腕间的翡翠佛珠猛地磕在桌沿,“嫔妾听说,周禄带了二十多个宫人去搬厨具,那阵仗......”
“可不是么!”
陈采女急急接过话头,发间的银步摇随动作乱颤,“娘娘您看,这要是开了先例,往后各宫都要学她狐媚惑主,成何体统?”
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边褪色的绢花,眼底满是不甘。
自己和苏绾妤一同入宫,不得皇上宠爱,苏绾妤不过数月便独得圣宠,当真是老天不公。
皇后慢悠悠擦着手,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忽而轻笑出声。
她指尖抚过护甲上的累丝牡丹纹,抬眼时目光扫过众人怨愤的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规矩?你们倒记得规矩。”
暖阁内温度似乎低了几分,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皇后忽而将帕子掷进银盆,水花溅起湿了袖口的织金纹样:“可规矩再大,大得过皇上的心意么?”
白美人眼珠一转,忙堆起笑意:“娘娘说得是,皇上宠爱宸贵人也是应当的......”
却被皇后抬手打断。
皇后望着窗外初绽的杏花,声音忽然柔和:“前些日子宸贵人中毒,皇上后怕得厉害,特许建小厨房也算情理之中。你们啊,”
她忽而转头,护甲轻轻点向众人,“与其在这里议论是非,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若你们也能让皇上这般放在心尖上,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管?”
李修仪咬了咬唇,终究按捺不住:“可娘娘您是后宫之主,总得管管这风气......”
“风气?”
皇后忽而笑出声,护甲卷起一缕垂落的帷幔,“本宫倒是想管,可你们谁能像宸贵人那样?”
见众人面露尴尬,她摆摆手示意退下,“都散了吧,莫要在本宫跟前作这些小儿女情态。想争宠便去争,只要别触了本宫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