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主……”
春禾攥着裙角,犹豫再三,“你是不是故意在疏远皇上啊?奴婢总觉得,你对皇上不像之前了。”
苏绾妤放下书卷,起身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她将一支白玉兰簪子轻轻别在发髻间,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好春禾,”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家小主一不求权,二不求财,也不为家人谋福利。当初对皇上好,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把他当成寻常人家的夫君,所以才会毫无保留。”
她对着镜子整理发间的碎发,镜中倒映出窗外摇曳的竹影:“可现在才明白,皇上毕竟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怎会只记得住一个人?”
她转过身,眼神清澈如秋水,“我没有疏远,只是在谨记嫔妃本分罢了。”
春禾急得眼眶发红:“那小主以后都要和皇上这样吗?奴婢觉得皇上对小主还是很用心的!这些赏赐……”
“用心?”
苏绾妤轻轻点了点春禾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送点东西就叫用心了?这些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库房里多的是。^x~k¢a~n?s*h?u¨w¢u/.·c^o`m^”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春禾,你家小主又不求什么。爱时全心全意,不爱了也能洒脱放手,不好吗?”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却照不进听雨轩里那双渐渐黯淡的眼眸。
春禾望着苏绾妤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满室的珍宝,竟比不过从前小主眼角眉梢那一抹真心的笑意。
檐角水珠坠落的声响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
赫连御玄色锦袍上的金线龙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屏退了随行宫人,独倚在听雨轩外的朱漆廊柱旁。
隔着半卷湘妃竹帘,苏绾妤慵懒的声线裹着茶香飘来,字字句句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玉簪,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周禄垂首立在十步开外,大气都不敢出。
帝王握紧腰间的螭纹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当苏绾妤那句"爱时全心全意,不爱了也能洒脱放手"飘入耳中时,他分明看见廊下秋海棠的影子剧烈晃动了一下。
那是帝王袍摆扫过的痕迹。
"皇上?"
周禄试探着唤了一声,却见赫连御己转身阔步离去,墨色广袖扫落了竹帘外的铜雀灯。
灯盏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着的雨燕,扑棱棱的振翅声中,周禄望着帝王紧绷的下颌线,暗自心惊。,6?1+看+书?网′ \首!发,
这位宸贵人,也是真的胆大,什么都敢说。
屋内铜镜映出苏绾妤漫不经心的笑容,她慢条斯理地将碎发别入耳后,指尖抚过鬓边的白玉簪。
苏绾妤斜倚在雕花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湘妃竹席的纹路,听着春禾退出门外的脚步声,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窗外暮色渐浓,檐角风铃轻响,她早己瞥见廊下那抹熟悉的玄色衣角。
窗棂间漏进的那道影子,带着独属于赫连御的龙涎香气息,与记忆中无数个相拥的夜晚重叠。
"小主,您当真..."
春禾捧着茶盏进来,见苏绾妤望着窗外出神,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铜镜里的人影轻笑出声,眼尾泛起一抹胭脂红:"傻丫头,我若不这般说,他怎会把我放在心上?"
她起身走到窗前,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棂。
这场精心设计的对白,原是算准了赫连御多疑的性子。
她要让他知晓,这后宫之中唯她爱得纯粹,不图恩宠,不求权势,一颗真心尽数捧到他面前。
即便帝王未必深情,却也习惯了被这份炽热包围,何况他眼底分明藏着她的影子。
他享受着她毫无保留的爱意,却又不愿被这份爱束缚。
可如今她要决然转身,这无疑触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可要收回这份情意谈何容易?
赫连御身为帝王,又兼天蝎本性,掌控欲极强,怎会容忍心爱之人说走就走?
这些日子的冷处理,不过是权宜之计。
苏绾妤深知,若一首僵持,以他的性子,迟早会将目光转向别处。
后宫佳丽如云,他从不缺温柔解语之人,若真到那时,再想挽回便难如登天。
自己本来就在等一个时机。
这场意外的“偶遇”,倒成了绝佳契机。
那些故意说出口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像精心打磨的银针,既能刺痛他的心,又能勾起他的不甘与好奇。
苏绾妤深谙帝王心思,他可以主动弃了旧爱,却容不得别人先一步转身。
今日这番欲擒故纵的言语,恰似一把精巧的钥匙,既能勾起他的占有欲,又能让他重新审视这份感情。
只盼着,这场精心谋划的局,能如她所愿,重新将那人的心牢牢拴住。
而另一边,赫连御回到御书房解下外袍,却未像往常般批阅奏折,而是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
“所以,她是要放弃朕,不再爱朕了吗?”
他忽然停在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住桌角,檀木桌面在指力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铜镜中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双惯常沉着的凤目此刻翻涌着暗潮。
那个曾将满腔柔情都捧到他面前的女子,竟说要洒脱放手?
当“送点东西就叫用心了”的话语再次在耳畔回响。
他想起苏绾妤倚在窗边慵懒的模样,想起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心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钝痛。
“怎么可以......”
他忽然低咒一声,重重跌坐在蟠龙椅上,“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能说抽身就抽身!”
帝王之尊何时受过这般挑衅?
那些曾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爱慕,此刻竟成了悬在心头的利剑。
他想起苏绾妤初入宫时,眼波流转间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如今却要将这份炽热尽数收回。
“周禄!”
赫连御突然抬头,猩红的眼尾惊得候在门外的贴身太监一个激灵。
殿内烛火忽地明灭,映得帝王周身萦绕着危险的气息,“朕记得前几日内务府送来几块极好的翡翠原石。”
“是、是!”
周禄忙不迭地躬身,额间沁出冷汗。
他太清楚皇上此刻的阴晴不定,“共有三块,皆是冰种飘花,水头十足,奴才这就去取!”
赫连御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耳畔又响起苏绾妤那句“这些东西都在库房摆着,皇上吩咐一声就有人去做”。
冷笑自喉间溢出,他倒要看看,当他亲手为她雕琢的首饰,那个口口声声要放下的人,还能否如此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