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错了

赫连御忽然注意到她指甲上的丹蔻褪得干干净净,露出修剪整齐的月牙白,哪像从前总爱沾着凤仙花汁,牵他衣角时会在明黄缎面上留下抹淡红。!精\武+小·说/网_ *追·最-新/章′节~

"为何这般见外?"

他伸手按住她要布菜的手,掌心触到的肌肤比记忆中凉了许多。

她指尖微微发颤,却没有像从前那样蜷进他掌心,反而轻轻抽回手,从袖中取出绢子铺在他膝头:"皇上万金之躯,嫔妾自当尽心伺候。"

这声"皇上"像把细针扎进耳膜,他忽然想起她之前病中呓语时,还曾抓着他的手指撒娇似的唤"皇上"

同样一个称呼,同样一个人。

一个声音浸着蜜,一个此刻却淬了冰。

食案上的烛花突然爆响,惊得春禾在廊下攥紧了帕子。

透过竹帘缝隙,她看见自家小主正用银匙搅着莲子粥。

赫连御望着碗中沉浮的莲心,忽然没了胃口。

她从前总说莲心太苦,要拌着蜂蜜才能吃,此刻却将熬得极烂的莲子舀到他碗里,动作精准得像个最规矩的宫人。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触到的脉搏轻得像振翅的蝶:"绾绾可是还在怨朕?"

这话出口时,连自己都惊了。_x¢i\a·o_s/h_u/o?g*u.a′i`.!n~e`t\

——从前后宫诸人仰他鼻息,何时曾这样问过?

苏绾妤睫毛剧烈颤动,垂眸时,有滴泪恰好落在他手背。

她迅速用绢子拭去,抬头时己换上温和笑意:"皇上说笑了,能伺候您用膳,是嫔妾的福气。"

烛泪在铜兽烛台上凝成蜿蜒的白蛇,赫连御望着苏绾妤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忽然觉得这殿中的鹅梨帐中香都变了味道。

从前她总说这香像融在雪水里的蜜,此刻却混着莲子粥的清苦,呛得他喉间发涩。

"绾绾,你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夜露打湿的琴弦,低得只有案上鎏金香炉中的香灰能听见,"你为何..."

话音未落,便见她搅粥的银匙顿在碗沿,粥面上漾开的涟漪里晃着摇曳的烛火,像碎了一池被揉皱的月光。

苏绾妤的指尖紧紧攥着绢子,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捏得变了形。

喉间泛起苦笑,面上却仍端着恭谨:"皇上为国事操劳,嫔妾区区小疾,怎敢劳您挂怀。"

说着将盛好的莲子粥推过去。/x?i`n_k′a!n-s′h!u?w,u..*c^o,m_

"绾绾..."

赫连御忽然起身,玄色长袍扫过满地碎玉般的月光。

他伸手要扶她被烛火映得发冷的肩,却在触到她披帛时顿住。

那是他赏的云锦,她从前总说要留着裁件襦裙,此刻却随随便便罩在身上,边角都磨得发毛。

苏绾妤后退半步,腰间玉佩撞上博山炉,发出清越的响。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皇上该用膳了。"

她退到食案边,银匙碰着碗沿的声响里,听见自己心跳得震耳欲聋。

赫连御忽然伸手抓住她指尖,那抹温软让他喉结滚动:"坐下与朕一起用膳吧..."

"不必了。"

她轻轻抽回手,指尖的温度瞬间消散在雨夜里,"皇上的心意,嫔妾心领了。"

“伺候皇上本就是嫔妾的本分。”

赫连御看着食案上的莲子粥渐渐凉透,浮着的莲心像极了苏绾妤此刻的眼底——清苦,寒凉,却又藏着说不出的滋味。

赫连御望着她垂首站在烛影里的模样,忽然想起从前她总爱蜷在他膝头。

如今湖面上结了冰,映着他这个看客,倒显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是朕错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的碎成齑粉,伸手想替她拢一拢滑落的披帛,却在触到她的眼睛时,收回了手。

短短两月光阴,竟让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成了这般谨言慎行的宫嫔。

那双干净,明亮,充满爱意的眼眸,如今竟是清冷,疏离。

苏绾妤自然听见了她的这声低语。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想笑。

帝王的"错了",不过是烛火下的一声叹息。

待天明时,依旧是九重天上的太阳。

而她,不过是沾了露水的草芥,终究要在这深宫里,把从前的自己,连带着那些星子般的梦,都埋进岁月的尘埃里。

赫连御的指尖在苏绾妤袖口停留了三息,触到的锦缎凉得像秋日潭水。

他望着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那弧度像极了被风吹折的莲茎。

——曾经这双眼睛会在看见他时弯成月牙,盛着能融化冬雪的笑意,如今却平静如深潭,连一丝涟漪都不肯为他荡开。

赫连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像战鼓般催着他不得不开口。

"你...早些歇息。"

话到嘴边却变了味,他看着她素白的裙裾扫过青砖,忽然想起从前她总爱赤脚踩在他脚面上,说"这样便和皇上寸步不离了"。

此刻她连步子都分得清楚,每一步都隔着半臂距离,像走在两人之间无形的银河上。

"皇上政务繁忙,自当早些回去。"

苏绾妤的声音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赫连御转身时,玄色长袍扫过满地月光,惊起梁上栖鸟。

廊下春禾抱着披风欲言又止,看着自家小主立在殿门前的身影,像株被霜打了的白海棠。

赫连御接过披风时,闻到上面隐约的鹅梨香,那是苏绾妤惯用的香粉,此刻却让他喉间发紧——原来她连气息都不愿多留给他半分。

"皇上慢走。"

苏绾妤的声音混着檐角滴水声传来,赫连御猛地回头,只见她立在灯笼下,披帛被夜风吹得扬起又落下,像片不愿沾泥的雪。

他忽然想起以往,她不会这样放自己离开的。

她会依赖自己,会撒娇的让自己留下陪着她的。

不会像如今这样看着自己离开,而无半点波动的。

风又吹了起来,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

赫连御的靴底碾过几片被风打落的玉簪花瓣,忽然觉得这御花园的路比从前长了许多。

身后听雨轩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她窗前那盏还亮着,像颗遥不可及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