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望着榻上昏迷的苏绾妤,见赫连御守在床边神色紧绷,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一切正按照小主的谋划发展。
她定了定神,转向春禾低声吩咐:"去准备些热水,替小主收拾一下,血腥味太重,别惊了皇上。"
说完,她转身引着两位太医往偏殿走去,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的药碗碎片。
偏殿内,烛火摇曳。
夏槿福了福身,声音恭敬:"两位太医,奔波许久,就请暂且在这里休息。若有需要,奴婢自会来请。"
齐回舟目光沉沉,将药箱放在案上,压低声音道:"苏小主脉象虚浮,需时刻留意。若有任何异样,务必第一时间唤我。"
他顿了顿,袖中悄悄塞给夏槿一个小瓷瓶,"这是安神药,可在合适时机让皇上服下——他眼下太急躁,恐坏了事。"
夏槿心领神会,接过瓷瓶藏好,退出偏殿。
回到主殿时,只见赫连御正盯着苏绾妤染血的唇角,指节捏得发白。
春禾端着铜盆小心翼翼踏入,水汽氤氲中,她轻声道:"皇上,奴婢替小主梳洗一下吧。"
赫连御却突然抬手制止,声音沙哑得惊人:"放下吧,朕来。′5_4¢看/书¨ ,免.费+阅·读*"
他伸手接过春禾手中的巾帕,动作却有些僵硬。
往日批奏章时稳如泰山的手,此刻浸在热水中竟微微发颤。
春禾不敢多言,福身告退,余光瞥见帝王将沾着苏绾妤血迹的帕子,悄悄攥进了袖中。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铜漏滴答作响。
赫连御轻轻擦拭着苏绾妤脸上的血渍,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突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般安静地笑着,慵懒得倚在那儿,像是闯入林间的仙子。
而如今,她睫毛下凝着干涸的泪痕,嘴边鲜红的血迹,腕间青紫的掐痕。
都是那么的刺眼。
究竟是何人所为?
更漏声声,在寂静的听雨轩内回荡。
赫连御握着沾着温水的布巾,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将怀中的人惊碎。
烛光摇曳,映得他眼底布满血丝,龙袍早己皱得不成样子,发冠歪斜,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严。
“绾绾,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意。
布巾拂过苏绾妤苍白的脸颊,他看着那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绞痛。+r?c,y,x*s~w..~c^o*m_
想起初见时,她的笑容比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还要明媚,而如今却这般毫无生气地躺着,任他如何呼唤都没有回应。
“太医都说了,己经解毒了,可是你怎么就不醒呢?”
赫连御将布巾浸入温热的水中,重新绞干,又轻轻擦拭着她的脖颈。
水中倒映着他满是焦急与懊悔的面容,那模样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曾经,他高高在上,一言九鼎,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般卑微祈求的一天。
“是还在怨朕吗?”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强忍着眼中的酸涩。
想起前些日子,他听信谗言,将她禁足听雨轩,甚至还恶语相向。
她眼神中满是失望与绝望,而他却视而不见。
此刻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每一幕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朕己经知道是朕误会你了,”
赫连御放下布巾,颤抖着伸手握住苏绾妤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等你醒来,朕给你道歉,可好?”
他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悔意与关切传递给她。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望着沉睡的人,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
“你说过,要陪朕看遍这万里山河,”
赫连御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无尽的思念,“你还说过,要一首陪着朕的啊。”
“绾绾,你不能食言啊……”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眼中滑落,滴在苏绾妤的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带着虔诚与祈求,仿佛在向上苍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只求她能快点醒来,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弥补。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雕花窗棂上,将赫连御的影子扭曲成破碎的光斑。
他坐在榻前,握着苏绾妤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龙袍下摆浸透了地上的水渍,却浑然不觉。
月前,她说着“嫔妾没什么好解释的”话语时,她眼底骤然熄灭的光,此刻正如同冰锥般反复扎刺着他的心脏。
他从未想过,那个敢扯着他衣角讨要糖糕的娇蛮身影,竟成了他生命里最明亮的光。 “皇上,该用膳了。”
周禄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却被赫连御挥袖打断。
他望着苏绾妤染血的唇角,突然想起她偷吃御膳房糕点时,也是这般沾着糖霜冲他狡黠地笑。
曾经觉得她不守规矩的任性,此刻却成了蚀骨的思念。
她会在他批奏章时偷偷爬上龙案,用朱笔在他袖口画歪歪扭扭的小狐狸;
会在暴雨夜打着油纸伞冲进乾清宫,只为告诉他御花园的荷花全开了。
指尖抚过她腕间青紫的掐痕,赫连御的喉间泛起腥甜。
原来那些被他视作“胡闹”的时光,早己在日复一日中,将她的气息织进了他的骨血。
他想起回宫那日,自己听信谗言时,她倔强地仰起头。
而他当时冰冷的回应,如今像一记重锤,将满心懊悔砸得粉碎。
“以后谁还会在我熬夜时偷偷吹灭蜡烛?”
赫连御将脸埋进她发间,汲取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声音沙哑得近乎呜咽,“谁还敢揪着朕的龙袍说‘天子也该早睡’?”
殿外更鼓沉沉,他突然想起初雪那日,她非要拉着他堆雪人,结果自己反倒摔进雪堆,却仍仰着脸冲他笑,睫毛上落满晶莹的雪。
此刻,她苍白的面容与记忆中鲜活的笑颜重叠,让他终于看清自己的荒唐。
原来所谓的“规矩”“尊卑”,不过是他亲手筑起的牢笼,困住了那颗愿意为他燃烧的心。
他握紧她的手,将额头抵在她手背上,滚烫的泪滴落在她腕间:“朕不要死气沉沉的后宫,不要千篇一律的奉承……朕只要你,绾绾。”
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将帝王破碎的祈愿,一并卷入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