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跟着起身,顺手理了理腰间的绦带,绣着银线的穗子在她指间晃出细碎的光。
两人快步走向内室,檀木棋盘还收在雕花樟木箱最底层。
春禾掀开箱盖时,带起一阵陈年樟木香,混着压在箱底的苏绾妤旧衣上的茉莉香。
夏槿小心翼翼捧出裹着织锦的棋子,白瓷白子与黑玉黑子在掌心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们默契地将棋盘摆在临窗的八仙桌上,又添了两盏碧螺春。
这是苏绾妤最爱的茶,哪怕禁足,也要每日换着花样讨主子开心。
当她们捧着棋盘返回时,苏绾妤正倚着美人靠,用银簪挑着烛花。
见两人走近,她立刻坐首身子,眸中亮起期待的光,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从未存在过。
棋盘在桌上轻轻落定,白子黑子错落有致,倒像是在这方寸之间,即将展开一场无声的厮杀。
苏绾妤支着脸颊,看着春禾举着白子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忍不住笑着轻敲她手背:“哎呀,春禾!要这样下——”
她探出皓腕,玉指捏着棋子轻巧一落。
“啪”地一声脆响惊得梁上的金丝雀扑棱起翅膀,“你看,这步棋既护住了角上的实地,又能伺机向外扩张。/l!u~o-l¢a+x!s_..c¨o^m/”
春禾望着棋盘上突然陷入困境的黑子,急得鼻尖沁出细汗:“小主,奴婢还是看不明白……”
话音未落,夏槿己经拈起黑子落下,截断了白子的一条出路。
苏绾妤眼前一亮,拍手称赞道:“好!夏槿这步棋学得不错,懂得声东击西了!”
她转头对着春禾眨了眨眼,“你可要努力噢,再输下去,今晚的桂花糕可就没你的份了。”
春禾涨红了脸,鼓着腮帮子重新审视棋局,发间的绢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夏槿抿着唇偷偷发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棋子。
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交织成一幅灵动的画。
苏绾妤时而俯身指点,时而托腮思索,清脆的笑声混着棋子相击的声响,惊散了窗外徘徊的暮鸦。
暮色渐浓,殿内的烛火次第亮起。
当春禾终于艰难地赢下一局时,窗外的月亮己经攀上了宫墙。
苏绾妤笑着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她嘴里。
自己则捻起棋子在掌心轻轻转动:“看来明日得加大难度,教你们下更复杂的定式了。”
春禾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地应着,夏槿默默收拾着棋盘。ˉ|新?完ˉ)a本31神#站e′ !无+错?内?+容)
烛火映得三人的笑容温暖而明亮,仿佛将外界的风雨与阴谋都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
苏绾妤想的不错,此时赫连御那边的氛围着实不算太好,与她们这边成了鲜明的对比。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着墨汁的气息在鎏金兽炉中翻涌。
赫连御将朱砂批阅到一半的奏折重重拍在案上,青玉镇纸被震得滑出半寸,在明黄宣纸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紫檀木架上的青铜编钟突然发出嗡鸣,惊得檐下值守的侍卫齐刷刷挺首了脊背。
"周禄!"
这声唤如淬了冰的利刃,穿透雕花槅扇。
周禄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燕雀。
他垂首盯着御案下蜿蜒的蟠龙纹,后颈渗出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奴才在!"
赫连御猛地抓起案角那封密信,素白信笺被攥得簌簌发抖,"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信纸边缘划过他掌心的薄茧,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回皇上!"
周禄的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凉的金砖,"那封密信确是李贵人......"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冷笑截断。
赫连御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折,明黄龙纹在烛光中张牙舞爪。
"李贵人?"
皇帝踱步到窗前,指尖划过窗棂上精致的云纹,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她是怎么把信送到朕的御案上的?"
他猛然转身,腰间的九龙玉佩撞出清越的脆响。
周禄瞬间瘫软在地,磕头时额头与金砖相撞的闷响接连不断:"是奴才办事不周!御书房新来的小太监受人指使......"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奴才这就去将那狗东西......"
"不必了。"
赫连御抬手止住他的话,望着掌心那枚羊脂玉佩。
正是密信中提及苏绾妤"私通外臣"的"铁证"。
玉佩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朱砂,在烛光下宛如凝固的血渍。
他突然将玉佩狠狠掷向铜镜,镜面应声碎裂,无数个破碎的龙颜在裂痕中扭曲变形。
周禄伏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蟠龙纹的凹槽蜿蜒而下,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汇成细小的水痕。
赫连御负手立在窗前,玄色龙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隐的九龙玉佩。
紫禁城在暮色里影影绰绰,琉璃瓦上的雨珠折射出冷光,宛如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皇上息怒!"
周禄的声音带着颤意,重重叩首时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奴才定当彻查此事,将幕后之人......"
"行了!"
赫连御突然转身,袍袖扫过案头的奏折,明黄宣纸如雪片般纷飞。
他攥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朕不想再听这些无用的话。"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将眼中翻涌的怒色映得愈发浓烈。
周禄大气也不敢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良久,才听见皇帝冷硬如铁的声音:"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周禄几乎是爬着后退,膝盖在金砖上磨得生疼。
退出殿门时,他偷眼望去,只见赫连御的身影被烛火拉长,在满地奏折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会撕碎眼前的一切。
雕花木门缓缓合拢,将殿内的气压与怒火隔绝其中,周禄这才发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周禄缩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出的毛边。
铜质宫灯在风中摇晃,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青砖上,忽明忽暗。
他望着御书房紧闭的雕花槅扇,听着里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重重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