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滴到第三声时,青禾在拔步床最里侧惊醒。
窗外积雪映着残月,将寝殿照得半明半暗。
她下意识蜷缩身体,却牵动腰间淤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琉璃灯盏下,昨夜被扯坏的银铃脚链静静躺在波斯地毯上。
雪白足踝处的指痕已经泛紫,像白瓷上裂开的冰纹。
她试着动了动脚尖,铃铛发出沙哑的呜咽,恰似她此刻破碎的嗓音。
“禾禾……”
低哑的呼唤惊得她浑身一颤。
萧临渊立在珠帘外,鎏金药碗在掌心微微晃动。
他今日未着龙袍,素白中衣领口大敞,露出锁骨上几道新鲜抓痕,是她昨夜挣扎时留下的。
青禾别过脸去,锦被下的手指揪紧床单。
药匙碰到碗沿的轻响,让她单薄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发间残余的珍珠步摇簌簌颤动。
“陛下别过来......”
青禾裹紧锦被往床角缩,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嫌脏……”
她抬起通红的眼,泪水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我不想昭阳殿......染上别人的蔷薇花香。”
萧临渊的身形猛地僵住。
原来她看见了!
看见他抱着别人的模样,以为他宠幸了旁人才来找她。
帝王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怒意与懊悔在胸腔翻涌。
好精妙的算计,连他与青禾之间最脆弱的裂隙都算得清清楚楚。
若昨夜他没能识破那美人身份,他与他的小姑娘之间,将永远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
此刻,比起用鲜血平息愤怒,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禾禾......”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小姑娘从床角捞起。
青禾惊喘一声,挣扎着推拒他的胸膛。
却被他稳稳抱坐在膝上,又扯过锦被仔细裹住她冰凉的身子。
“放开......”
她抽噎着捶打他肩膀,力道却软得可怜:
“你凭什么......”
萧临渊单手扣住她纤细的后颈,另一只手捧起她泪湿的小脸。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红的眉心,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宝贝儿......
"
萧临渊的嗓音沙哑得不成调,指腹轻轻摩挲着青禾哭红的眼尾。
小姑娘蜷在他怀里发抖,泪水浸湿了他胸前衣襟,洇开一片深色。
“朕起初确实没认出她不是你。”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朕抱了她......”
怀中的小姑娘猛地一颤,眼泪掉得更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疼。
“可后来......”
他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指尖抚上她耳后那粒朱砂痣:
“发现她耳垂上没有这颗红痣......朕立刻就清醒了,推开了人。”
青禾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却仍不肯抬头,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襟,骨节泛白。
萧临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呼吸沉重:
“但朕昨夜喝的酒有问题......”
他闭了闭眼,似是在压抑什么。
“朕去了冷泉,想运功压制,却反而更加难耐。”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大掌抚上她单薄的背脊,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朕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来找你。”
“确认了是朕的禾禾。”
指腹擦过她腕间的红痕,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懊悔:
“却还是强迫了你......禾禾,对不起......”
朝堂上他金口玉言,沙场中他令出如山。
大雍的陛下从来不会认错!
青禾的眼泪不知不觉止住了。
她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全是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
那些陌生的蔷薇胭脂气,早已消散无踪。
她缓缓抬头,正对上男人泛红的眼眶。
大雍的陛下是不会流泪的,所以此刻,他也仅仅是眼尾微红,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萧临渊见她终于肯看自已,心头一松,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朕的禾禾......”
语气宠溺得不像话:“原谅朕这一次,好不好?”
青禾抿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又涌了上来。
帝王叹息一声,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走向窗边的软榻。
晨光透过纱帘洒落,他让她坐在自已膝上,指尖轻轻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朕让人备了你最爱的糖蒸酥酪。”
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哄孩子似的,“吃一口,嗯?”
青禾别过脸,却被他温柔地扳回来。
“不吃的话......”
他眸色微暗,忽然含住那勺酥酪,俯身渡进她口中。
“朕就只好这样喂了。”
甜腻的奶香在唇齿间化开,青禾耳尖瞬间红了。
她攥着他的衣襟,终于小声开口:“......陛下欺负人。”
萧临渊低笑,胸腔震动,震得她耳根发麻。
“朕只欺负禾禾。”
窗外春光正好,照见榻上相拥的身影。
他的吻落在她眉心,珍而重之,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