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晨光透过茜纱窗棂斜斜洒在金砖上。
十二扇百鸟朝凤屏风前,皇后谢明棠端坐凤椅,鎏金护甲轻叩案几,发出细微的脆响。
众妃按位份列坐两侧,目光却齐齐落在那抹浅碧色身影上。
沈青禾跪在殿中,裙裾如碧波逶迤,脚踝银铃随叩首轻颤。
昨日含闹的太晚,今日又被宫女早早喊起来,椒房殿传话,她不得不来。
大殿内,青瓷碗沿的荷叶边豁了口,晨露在碗底积成颤巍巍的银洼。
菱花纹窗纱外,沾着夜露的芭蕉叶垂下半截,叶脉间凝着过量水珠,正顺着叶尖滴入石臼。石臼内本已蓄满前夜的雨水,此刻溢出边缘,在青砖地上漫成蜿蜒的溪。
窗外的铃兰花也是带着晨露,颤颤巍巍着摇曳在晨光里。
青禾柔弱,来椒房殿请安跪下时,也是娇柔欲滴的模样,整个人小心翼翼。
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卧榻休息。
养分顺着筋脉滋养酸软的身体,来日也回馈给正在上朝的陛下。
她今日未施粉黛,偏生杏眸含春,眼尾一抹倦红如胭脂晕染。
颈间零星红痕半掩在交领下,似雪地落梅,刺得满殿妃嫔眼底生疼。
“昭妃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淑妃怀中雪狸忽地尖叫一声,利爪撕破锦缎袖口,她却不恼,只抚着狸奴轻笑。
“听闻昨夜昭阳殿的灯烛……燃至三更才熄呢。”
尾音拖得绵长,如淬了蜜的银针。
贤妃垂眸拨弄茶盖,青瓷相撞声冷冽:
“陛下勤政,往日批折子至子时便歇了,如今倒是愈发‘勤勉’了。”
话中讥讽如毒蛇吐信,德妃掩唇咳嗽,袖下指尖却死死掐住帕子。
前些日子上供的雨前龙井,陛下全赐给了昭阳殿。
明明从前都有她一份,那是她最爱的茶。
皇后目光扫过青禾微肿的唇瓣,腕间羊脂玉镯“叮”地撞上案几。
她忽然想起今晨翻看彤史时,玄色绢帛上密密麻麻的“昭阳殿”朱批。
竟将初一、十五宿在中宫的旧例都挤得零落。
鎏金护甲无意识划过册页,生生将“沈氏承宠”四字刮出裂痕。
“都少说两句。”
皇后开口仍是雍容,唯有贴身女官瞧见她广袖下佛珠被捻得急速飞转:
“昭妃年轻,陛下多疼些也是常理。”
殿外忽起骚动,玄色龙纹袍角挟着秋寒卷入殿中。
萧临渊径自掠过匍匐的妃嫔,俯身将青禾拽起。
少女膝上金砖留下的灰痕撞进他眼底,更让他眉心骤蹙:
“朕说过,你不必行跪礼。”
满殿死寂。
淑妃怀中狸奴炸毛嘶鸣,贤妃茶盏倾翻濡湿裙裾,德妃指甲“咔”地折断在掌心。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陛下?
那个连皇后孕中不适都只遣太医问诊的冷峻帝王,此刻竟用掌心贴着昭妃膝头轻揉。
眉梢凝着的,分明是她们穷尽半生都未求得半分的疼惜。
“陛下,祖宗规矩……”
皇后起身欲劝。
“规矩?”
萧临渊横抱起青禾,少女发间铃兰步摇缠上他玉冠流苏,荡出旖旎清音。
“朕的话,就是规矩!”
谢明棠望着帝王背影,忽觉腕间羊脂玉镯重若千钧。
那是大婚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他登基时曾说“中宫之尊,永不相负”。
如今同样的玄色广袖裹着另一个女子,连残留的龙涎香都沾了铃兰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