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大家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当海兰在宿舍收拾着东西时,门口忽然探出一颗脑袋。
“请问宋海兰是在这个宿舍吗?”
海兰闻声回头,随即展露惊喜的笑颜:“哥!”
很快,宋海建和母亲走了进来。
海生也是这个学校的,他不好意思进女生宿舍楼,坚持要在门口等。
“海兰,我们来接你了。”
宋海建穿着蒲十三寄回来的衣服,自身的气质被发挥到极致,五官又好个子又高。
要是不那么黑,估计能引得一帮女同学芳心大乱。
现在么……
虽然也有一番魅力,但终究没到让人目不转睛或者围观的程度。
平时他出海多注意防晒,说不定能好点,这也太黑了。
好在宋海建也不打算吸引桃花。
他和母亲帮妹妹打包书籍、被褥衣服,很快就提着东西走了。
海兰和母亲一辆自行车,他和海生一辆,重的行李都绑在他的二八大杠上了。
骑出学校后,宋海建笑着对妹妹说:“今天为了庆祝你毕业,哥带你们去饭店吃好的,也省得回去再让妈做了。”
“好啊!”海兰欢喜地应下,“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你买的那个房子看看吧,你不是说以后要在那里开店吗?我还没去看过呢!”
于是一家四口,先回了铺面这里。
海兰这三天考试累了,冯玉芬也因为心系女儿没睡好,下午母女俩就在店里睡觉。
海生则跟着哥哥修自行车。
这自行车也用几年了,不是链条容易脱落,就是轮胎容易漏气。
宋海建买来了润滑油和胶水,把车链和车胎都修了修。
修完两手全是黑黑的机油,宋海建看海生傻乎乎盯得很入迷,玩心大起,伸手在他脸上一抹。
海生愣愣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黑色污渍。
宋海建看着他这呆呆的反应,一时间想到了某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海生毕竟不是蒲十三。
如果是蒲十三,这个时候就会气恼地和他追逐打闹。
而海生,只会嘿嘿嘿地笑,然后老老实实地擦干净,顺便还给哥哥拿一条毛巾。
宋海建咂了咂嘴,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唉!
时间差不多了,宋海建把母亲和妹妹叫醒,一家四口骑车前往饭店。
等他们吃完饭,回到镇上的时候,天都黑了。
靠着两个电池快没电,以致灯光昏暗的手电筒,他们艰难朝村子进发。
“海生,你行不行啊,是不是没劲啊?我看这车都不动了。”
海兰早就没力气了,现在换海生载着她。
而妈妈也坐上了哥哥的车。
她哥像头牛一样,浑身是劲儿,骑了一天车了,也没见他喊累!
宋海建见妹妹打趣海生,沉声说:“你还说海生,你自己好到哪儿去,就载了妈和那点褥子衣服,没走多远就喊踩不动了。”
他其实也微微气喘,只不过到底常年干体力活,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比妹妹弟弟要强得多。
而且,就算累了,在母亲面前也不能表露出来。
不然母亲宁愿下车走,都不要他们载了。
“哥,你就会帮着海生欺负我,海生是你弟,我就不是你妹吗?”海兰气鼓鼓地质问道。
海生额头鼻尖沁出了汗珠,连姐姐嘲笑自己都没反应,偏偏这时出言护着哥哥:“你笑我,哥笑你,都是大的笑小的,没毛病。”
海兰顿时恼得朝妈妈控诉:“妈,你看他们!”
海生也不愿让母亲难做:“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不能一有争执就找妈,你我都是文化人,应该讲道理明是非……”
这一刻,海生像极了取经路上啰嗦的唐僧。
而海兰就像那话多活泼的猪八戒。
冯玉芬是老好人喜欢打圆场的沙僧……
就在两辆自行车靠近村子时,前方村口处,一个手电筒的灯光朝他们射去。
宋海建不由得眯了眯眼。
那人的手电筒,功率更大,照得更远。
不过很快,对方的灯光就从他们身上,下移到了他们前方的道路。
宋海建他们的手电筒光线弱,所以看不清楚路,现在有了这强光指路,兄弟俩速度都提升起来了。
“这谁啊?”
海兰好奇地问。
“看不清……”
不知道为什么,宋海建的心跳开始一点点加速,可能是累的?
有时候人的感官很奇妙。
或许就像动物会通过信息素吸引同伴一样。
人偶尔也能感知到一些异样的信息素……
这大概就是生理性吸引。
从端午到今天,已经过去二十二天。
而二十二天的时间,足够将设计稿上的图画,变为人身上的漂亮衣裳,然后再顺利走完毕业的一串流程。
两年半前,她像一只蝴蝶飘忽飞走。
两年半后,她又像一只蝴蝶悄然飞回。
只因这里是她的根,她的家,她心灵的港湾。
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乡土,她本以为自己一通电话,能让数年未见的青梅竹马,骑着车来车站接自己。
可公社的电话员说,他家没人。
最后只有阿爸和四哥来了。
在阿爸的提醒下,她想起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便猜到了他们一家人的去向。
到家后,阿奶先抱着她又哭又骂的,哭她两年半不回来,骂她没良心,害她心里愧疚得要命,眼泪也流个不停。
接着,一大家子人给她端上来好多好吃的,连家里养来下蛋的老母鸡,都被杀了给她接风。
与家人重聚的喜悦冲散了心里的失落,也掩盖了心中的那一抹急切。
可天黑了,热闹欢乐的气氛褪去,她频频望向门口。
最后找了个借口,匆匆出门。
先是去熟悉的房子转一圈,发现门还锁着,便转来了村口,坐在大石头上晃着脚丫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小渔村在她梦里出现过太多次,导致她到现在,都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在夏夜的蛙鸣虫啼声中,自行车的车铃声飘飘忽忽地传来。
原本放松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跳下石头,捧着手电筒朝远方照去——
刚下过雨的夜晚,灯光映及之处,先是泥泞坑坑洼洼的黄泥路,接着是自行车的前轮,然后是车把,最后落在一张黝黑中透出坚毅的面容上面。
时间就像是一个魔术师,让她从一个土土的乡下姑娘,变成了披着乌黑柔顺长发,穿着漂亮长裙和时尚凉鞋的摩登姑娘。
曾经在方蔓蔓面前的自卑心理,如今早已被满满的自信所取代,从前让她自惭形秽的人,今时她已能坦然对之。
可是这一刻,看到那张明显更沉稳的熟悉面容,这颗在城市繁华的浸染下,多少添了些色彩的心,却在一瞬间褪去外表的光华。
这一刻,她又回到了少女时期,变回了那个土土的、笨笨的蒲十三。
等着自行车靠近,蒲十三终于忍不住笑着挥手,大声喊道:“阿建——”
阿建——!
声音传来的刹那,宋海建心跳的速度飙升到了顶点。
一时间,一股热血往头上涌!
下一秒,海兰和母亲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是十三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