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小郡王掐的。”
为了佐证她所言非虚,甄珍伸出右手给傅寒洲看她被掐得青紫色的手腕,眼泪不期然地掉下来。
傅寒洲轻叹一声,抽出他专门为虞渔准备的百宝袋,取出干净手帕递给甄珍:
“小甄御厨,难过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多谢。傅公子,我明白你为何能入虞昭的眼了。你很好,请你再接再厉,虞昭很重视你,你们会幸福的。”
甄珍接过手帕胡乱擦了几下,自觉后退几步,衷心夸赞道。
因着甄珍的自曝,傅寒洲分出些注意力回想甄珍与李景沅相处时种种细节。
原来,他和虞昭误以为李景沅对甄珍的郎情妾意,实则是面对亏欠之人的心虚气短。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傅寒洲叹了好几声,引得战一好奇问道:“主夫,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回镇上?”
“啊?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到些不开心的事情。”
傅寒洲连连摆手道:“战一,我让你调配的粮种如何了?”
“主夫,今日只能运一成粮种回来。”
战一安排人手去采购粮种,只不过他家主夫的标准很高,符合要求的粮种不多,需得往更远的城镇去调运回定北镇。
傅寒洲对那百来亩新开辟的土地有自己的计划。
一般而言,新开垦的土地一般会有肥力不足、土壤层薄、水土流失严重等问题。
但傅寒洲实地调查发现,至少有二十亩地是难得一见的良田。
傅寒洲找来定北镇的老人一问,原来这二十亩地,在十年前是由定北镇的驻军开垦且耕种八年的上等田。
只不过,近些年来北狄狼兵的攻势越来越猛,定北镇的军户被逼无奈放弃耕种这二十亩上等田。
二十亩上等田无需进一步改良,就可以耕种,傅寒洲见不得肥田搁荒,就算种不了小麦水稻,种上一批豆子肥肥田,为明年的春季播种打好基肥,也是不错的选择。
傅寒洲问战一:“我指定的豆种,大概需要几日才能运到?”
战一回复:“主夫,您指定的豆种储量大,但因数量太多,最快也得明日午时才能运到。”
傅寒洲当机立断道:“现有的豆种有多少种多少,早一日播种早一日收获。”
就这么着,傅寒洲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从早到晚忙活,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虞昭和虞渔骑着黑马,身后缀着黑龙等二十八绿林好汉,个个身手不凡,有勇有谋。
从定北镇往西走不到二十里地,虞昭率先发现不对劲,她发现最喜欢玩水的黑马,非但没有像以往一样到水里撒欢,反而是一次次把虞渔推到离河很远的地方玩。
除此之外,虞昭嗅出一丝腐臭味,她在尸山血海里历练长大的人,一下就辨认出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一场大战刚结束,以北狄人把人当羊的变态观念,撤退途中饥饿难忍,杀了队伍里的老弱病残为食并不稀奇。
可虞昭算了算时间,以北狄狼兵的逃命速度,至少在百里外才会停歇脚步,不会选择在距离定北镇这么近的地方安营扎寨。
虞昭抱着虞渔过来跟陈虎与黑龙说:“我记得东南方向有一支游牧部落。其部落首领谢爀,凭借着高超的墙头草功力在北狄王庭和徽国之间左右逢源。部落三百人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陈虎侧耳倾听,静待虞昭继续说。
黑龙没他这么好的耐心,急吼吼问道:“女武神,你的意思是?”
虞昭说:“我们过去看看。”
黑龙拍着胸脯表忠心道:“女武神,你不必担心我等会不听指令。你就把我们二十八人当成你的亲兵。我等保准指哪打哪,绝无二话。”
陈虎赞同地点点头。
其他围过来的人也纷纷表示他们愿意听从虞昭的指挥,让他们往东绝不往西!
虽说他们不能永远当女武神的兵,但他们愿意在关外的旅程都把自己当成虞昭的兵。
虞渔乖巧窝在虞昭的怀里,等上了马才表衷心:“姑姑,我听话。”
一路走一路探查,虞昭一心二用,同怀里的小侄女解释道:“北狄人不把人当人,把人当两脚羊。所以,北狄人会同类相食。在有外族人的情况下,北狄人会优先选择向外族人下手,姑姑怀疑那支部落的人惨遭屠戮,沦为北狄人的口粮。”
回想起擂鼓那日的血腥画面,虞渔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
“姑姑,北狄人真该死啊!等我长大了,我要杀到北狄人一个不剩!”
“小鱼儿真有志气。”
虞昭认真聆听着虞渔的话语,没从小侄女的说话声里听出她的恐惧,心里又涌起一股疑惑。
她想不明白,虞渔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到五岁,她面对残酷的战场、血腥画面时过于镇定。
哪怕虞昭历经百场战斗,瞧见北狄主帅夏侯烈当众挖心,狞笑生吞的场面,她依旧感到生理不适。
若不是有李景沅的协助,虞昭成功斩下夏侯烈的头颅,她怕是会留下些许心理阴影。
虞昭心知逼问不出虞渔和她娘亲的情况,只得拐弯抹角问她:“小鱼儿,你亲眼瞧见北狄主帅拿我国士兵当两脚羊,当真一点都不怕?”
“不怕,暗九说那吃人心肝的北狄主帅不把我们当人看,而是当成两脚羊。姑姑,我爱吃甄姑姑炒的羊心,炖得羊排。”
虞渔还不能很好地组织语言,但她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倒是不难理解。
虞昭拢紧小小一只的胖鱼儿,笑道:“姑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替你开心,还是替你忧愁。小鱼儿,每当我觉得你要吓得哇哇哭的时候,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咬了咬牙,虞渔吐出一句真话:“我娘说北狄人是吃人的人间恶魔。”
虞昭又被虞渔的突然自曝给惊到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夸小胖鱼聪慧敏感,还是该说小胖鱼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如虞昭的预料那样,谢爀为首的部落沦为人间炼狱,毛毡帐篷被北狄铁蹄踩成烂泥,沾染着红色的血,白色的浆,到处是残肢碎肉。
虞昭没有刻意遮住虞渔的视线,抱着她一路走一路看,缺胳膊少腿,头以下全被剃干净的幼小骨架,空空如也的腹部……
这里便是北狄人亲手制造的人间炼狱。
“呕——”
饶是刀尖舔血的黑龙等绿林好汉,望着一地的狼藉同样支撑不住,一个个干呕不止,面如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