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依旧眼帘低垂,捻动佛珠的动作缓慢而规律。
然而,慕清漪的天眼何其敏锐。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几个极其细微的瞬间:
当蔡月红提到“肃王李宏”四个字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指尖,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不足半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慕清漪透过水镜看得真切。
当蔡月红描述地下妖巢的景象时,柳如烟低垂的眼帘下,眼波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并非惊骇,倒像是一种……
了然?
或者说,是某种被触动的、深藏的情绪?她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屏住了一瞬。
最关键的,当蔡月红提到肃王背后可能有一个“极其厉害的道法合伙人”时,柳如烟捻动佛珠的动作明显放缓了,甚至停顿了稍长一点的时间。
她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下抿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悲悯平静的模样,但这细微的变化,在慕清漪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正堂内。
蔡月红对此毫无察觉,悲愤地总结道:“诸位,妖魔孵化在即,京城危如累卵。我们必须尽快找出肃王背后的那个道法合伙人。此人,便是开启这地狱之门的关键钥匙。”
“道法合伙人?”三长老猛地一拍身边案几,紫檀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须发皆张,怒喝道,“管他是谁!敢助纣为虐,培育妖魔,老子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月红,可有线索?”
蔡月红摇头,眉头紧锁:“此人隐藏极深,手段高明,且……似乎精通某种极其隐秘、不留痕迹的邪术。”
他顿了顿,将皇帝灵堂太过干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更添众人的疑虑。
这时,一直沉默的柳如烟缓缓抬起了头。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忧虑,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阿弥陀佛。想不到肃王竟丧心病狂至此,更想不到京城地下竟藏着如此魔窟。月红师侄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
她看向蔡月红,眼神温和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你做得很好。只是,这合伙人身份不明,道法诡异,能在天子身上动手脚而不留痕迹……如此手段,闻所未闻。恐怕……非我中土道法。”
“二师妹的意思是……北境邪术?”四长老接口道,目光紧盯着手中狂转的罗盘。
“不无可能。”柳如烟微微颔首,玉指轻捻佛珠,姿态优雅从容,“北境蛮荒之地,多生诡秘巫蛊咒术,有些传承自上古,阴毒异常,能杀人于无形,甚至能操控生机,伪装自然死亡。若肃王勾结北境,寻得这等邪术高手相助……那陛下的死因,便说得通了。”
她分析得合情合理,瞬间将众人的思路引向了北境。
密室中,慕清漪眼神一凝:二长老的分析思路……竟与她不谋而合。
但这究竟是旁观者清的推断,还是……某种掩饰?
她刻意强调北境,是在转移视线,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北境?!”三长老怒气更盛,“又是北境那群妖人,拓跋焘,无相妖,现在又来个什么邪术高手!好!好得很!待此间事了,老子定要亲赴北境,荡平妖氛!”
“当务之急,是阻止妖卵孵化,找出那个合伙人!”大长老季恒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瞬间压下了三长老的怒火,“月红,你负责统筹,动用鉴妖司一切力量,详查京城内外所有可疑的北境线索!尤其是近半年内入京、行踪诡秘、可能与肃王府有接触的北境人!柳师妹,”他深邃的目光转向柳如烟,“司中你对北境秘术了解最深,此事还需你多费心,协助月红分析那些邪术的可能来源和破解之法。”
柳如烟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师兄放心,如烟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秘库查阅关于北境巫蛊咒术的孤本秘档,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她主动请缨,态度积极,毫无推诿。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加强京城各处警戒,留意任何异常妖气波动。今日之事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分!”季恒肃然下令,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众人齐声应诺:“是!”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决绝的意味。随即,众人神色凝重地各自领命散去。
正堂内只剩下蔡月红和尚未离去的大长老季恒。
季恒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墙壁,朝密室方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才缓缓对蔡月红道:“月红,此事干系重大,务必谨慎。若有难决之处,随时来寻我。”
说完,也拄着拐杖,步履沉稳地离开了。
蔡月红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到师叔师兄弟们同仇敌忾,尤其是二师叔柳如烟主动承担起最关键的北境秘术分析,让他感到一丝宽慰和希望。
他完全没注意到柳如烟离去时,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
密室门无声滑开,慕清漪走出来,“月红。”
“清漪姐!”蔡月红连忙迎上,“你都看到了?大家都很重视,大长老也支持,二师叔也答应帮忙分析北境秘术了。她对这些最熟悉!”
慕清漪微微点头,目光却望向柳如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二长老……柳如烟师叔,她似乎对肃王……并不陌生?”
蔡月红一愣,随即恍然:“哦,清漪姐你是说这个啊。我倒是听一些老宫人私下提过一嘴,说二师叔年轻时……呃,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曾与还是皇子的肃王有过一段……嗯,情缘?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后来二师叔看破红尘入了道门,肃王也娶了王妃,早就断了往来。这么多年,二师叔潜心修道,与世无争,在司中人缘极好,从未见她与肃王府有任何牵扯。”
“情缘……”慕清漪低声重复,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