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悦照常坐马车去翰林院点卯。
他侧头依靠在车厢壁上补眠,头颅随着车轮辘辘一晃一晃的。
他心底犹自憋着闷气,若早知道汲汲营营求来的,是这披星戴月的苦日子,他当初又何必折腾。
“哐--”车厢剧烈晃动,停了下来。
肖悦疼得“嘶”了一声,捂着钝痛的额角,心里的闷气被点燃,厉声朝外头喊道,“你是怎么驾车的?”
车夫连忙告罪,跳下马车检查原委。
天色灰暗,车夫在右侧轱辘下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青铜块。
“大人,车轱辘上卡着此物。”车夫将青铜块从门帘缝隙中递进去。
肖悦眯着朦胧的睡眼,不耐烦地接过青铜块。
五指感知到它的轮廓,肖悦骤然清醒,双眼睁大。
怎么是……是它?
青铜错金银星宿纹乌龟。
整体以乌龟为造型,形态逼真,龟壳、龟足等细节刻画细致,运用错金银工艺,在龟壳上镶嵌金丝、银丝构成星宿纹图案,象征着长寿、永恒。
他明明已经把它送给邵府,完成了任务。
肖悦一把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惊慌地四处张望。
巷道极为安静,长长的巷道伸向远方,远方氤氲着迷茫的晨雾。~£d咸¥?鱼?;看??书± {e首2?2发+<
肖悦两股战战,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晨雾深处,慕清漪望着这一幕,眸光冷冽。
原来是他。
今科状元,肖悦。
“抓住他!”身旁的邵知章抬了抬手。
晨雾深处涌出一队身着冷光铁甲的士兵,将肖悦二人按趴在地。
他们用宝物一一试探原主人。
其他人都面目如常,只有肖悦如临大敌。
邵知章掰着指头计算:
第一个条件,承载亡魂的阴性珍宝。现已找到,便是这青铜错金银星宿纹乌龟。
第二个条件分为“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也已经知晓。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呢?
慕清漪察觉到邵知章疑惑的目光,微笑道,“要想知道第三个条件,那得问问肖悦这青铜乌龟的来处了。”
肖悦梗着脖子抬头看向邵知章,怒道,“在下是翰林院编修,邵将军行此掳掠之事,不怕圣上怪罪?”
慕清漪冷哼一声,“你助亡魂夺舍,亡魂助你登科,可与亡魂做交易是有反噬的,你这几月怕是一天比一天嗜睡吧?”
肖悦紧咬牙关,嘴里发苦,袖子下的手指抖动,“阁下所言何事?我不清楚。”
“不清楚?”慕清漪哂笑,“待你一觉睡下,却永不会醒来的那天,想必你便清楚了。a?]看}*书?]?屋??; ,,`更#_新.最??全e”
慕清漪拔出铁尺,尖端迅速划过肖悦脸颊。
肖悦“嘶”了一声,抬眼恶狠狠地盯着慕清漪。
周遭骤然死寂。
只见肖悦脸上的口子深约一寸,皮肉翻卷,乳白的脂肪和浅灰的皮肉,大量绿血自伤口流淌而出,滴滴答答落在肖悦口鼻之下的地砖上。
刺鼻的臭味充斥鼻腔,肖悦瞪大眼珠看向面前的绿血。
“现在愿意说了吗?”
肖悦喉头滚动,口中发苦,绝望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我自幼居住临邑城,一年前,我捞鱼时获得一只青铜乌龟,瞧着好看,便当个摆件放至书桌。
一日子时,我正挑灯夜读,打个哈欠的间隙,却猛然发现面前的白纸上出现一行字—
‘欲登科,寻秘术’
这行字虽无高超书法造诣,却难得的遒劲有力。似荒原长空中犀利的鹰眼,直插进我内心的隐秘之地。
我并不满足于在偏僻的林城当一个小小秀才,连考九年却始终乡试落榜。
接着,青铜乌龟中袅袅飘出一个鬼影,他的面容如刀削斧凿的岩壁,深邃的眼窝爬满嗜血的狠厉,在一灯如豆的暗夜显得十分诡异。
‘我帮你殿试登科,你只需将青铜乌龟送给邵希。’
他给我一滴碧绿液体。我服下之后果然文思泉涌,乡试、会试和殿试,连中三元。
登科那天,我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待热闹散尽,我回到住处,从包袱中取出那只青铜乌龟,我却犹豫了。
邵希是征战沙场的国之重臣,这鬼影明显不安好心。迎着毒辣的日头,我让下人在后院支了个熔炉,一把将它扔进熊熊烈火中。”
“可你小看了他。”慕清漪淡淡道。
肖悦苦笑,“熊熊烈火中,鬼影扭曲地爬了出来,青黑色的长指甲插进我的脖颈……我没有办法,小邵将军,我没有办法!”
肖悦望向邵知章,眼底是浓浓的哀求。
“要不是你执迷不悟,何至于此!”邵知章懒得看他。
鬼影的面容已被肖悦绘出,邵知章凝望良久,摇了摇头。
“不认识。”
慕清漪望着画布上的鬼将军,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邵老将军定是认的。”
病床前,邵希方才被唤醒,脸色有些苍白。她展开画布,看见那鬼将军的面容时,竟是一笑。
“这么快,我的身份就被你们找到了。”
慕清漪几人一怔,纷纷后退半步。
“邵希”笑容逐渐阴鹜,“但是,迟了!”
慕清漪袖袍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还不迟。
她感受到邵希的魂魄还在,只是十分微弱。
亡魂夺舍的第三个条件是,与宿主有强烈渊源。
仇怨,便是其中一种。
只要知道仇怨的因果,慕清漪便可画符解怨。
“你这个鬼鬼祟祟霸占别人躯体的鼠辈,生前还是个将军呢?呸!”慕清漪声音洪亮,一脸鄙夷。
“邵希”闻言大怒,“你懂什么?邵希才是鼠辈,昭明帝才是鼠辈!他们霸占我的国家,杀尽我临邑皇室!相比他们,我这些算得了什么!”
“沙场胜败,朝代更迭,历来如此。”邵知章终于明白了他的身份。
三十年前,临邑国大将军,肃怀。
临邑国战败灭国,变为大祁边陲之地,临邑城。
“住嘴!你这个黄口小儿都懂得我能不懂吗?”肃怀怒目圆睁,露出眼底蛰伏的凶兽,“可他们霸占之后竟然不好好珍惜,使临邑国百姓赋税太重,恩惠太轻。原本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却活得水深火热!这笔帐,我誓要讨回来!”
说罢,肃怀青黑色的长指甲摸上后脑,欲消除邵希最后一丝意识。
慕清漪叹了口气,葱白的手指迸出金芒,将虚空凝成墨砚。指尖舞动之间,一道金色符箓在半空中成型,如初阳光芒四射。
肃怀抱着头,脸颊肌肉扭曲成一团,周身响起群鸦般的嘶鸣。
“莫杀肃怀!”
邵希的声音蓦然响起,“大祁有负临邑,我要他看着临邑城日渐富强!”
闻言,肃怀痉挛的身躯一愣,似是吃了颗定心丸,不再挣扎反抗,
“你说的,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