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花木整整齐齐立在道旁,地面水迹未干,一切都像是刚打扫过的模样。
她踏入回廊,廊下飘散着淡淡的漆味,廊柱上有不久前补过的痕迹。
她淡淡一笑,眼中浮起讥诮。
若说不用心,池弘光还记得把她的住处收拾干净,若说用心,在她久居绣坊的这段日子,这里怕是从未有人修饬过。
整个池府都默认了她不常回来,对她的院子疏于照料,直到今日才临时抱佛脚,这份用心实在令人发笑。
进屋后,玉珠端来温水,伺候她洗漱干净。
“六娘快睡。”玉珠替她抖开床上的被褥,“我去外面守着。”
“你也别太累了。”池依依道,“过来陪我一块儿睡吧。”
主仆二人就此熄了灯,上床安寝。
月移中天,夜风拂过窗棂。
万籁俱寂之时,一个黑影溜到窗外。
他猫在窗下,舔湿指头,往窗纸上轻轻一戳,戳出一个小洞。
他凑近破洞往里瞧了瞧,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插进洞口。
他含住竹管这头,往里使劲一吹。
一缕浓郁的白烟在屋里散开,如深夜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飘逸开去。
黑影吹完白烟,侧耳细听了一阵。
屋里没有动静,床上的人像是睡得更沉了。
黑影收起竹管,窜到门前,往门缝里插入一柄短刀,轻轻一拨,门就开了。
他踮着脚尖来到床边,用刀尖挑起床帘,在黑暗中伸出两指,探了探池依依主仆二人的呼吸。
察觉两人鼻息沉沉,黑影如释重负,放下床帘,转身离去。
池府前院,七八个家丁身着黑衣,手持利刃。
站在几人最前方的,赫然是池弘光。
他一改之前烂醉如泥的模样,同样换了身黑色的夜行衣,神情傲然。
“六娘带来的那些伙计都放倒了吗?”他问。
一名家丁出列应道:“大郎放心,他们吃了厨房送去的饭菜,睡得比猪还沉。”
池弘光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从池依依院中出来的黑影快步来到他跟前。
“大郎,六娘已经睡了。”这名家丁小声禀道。
池弘光瞥他一眼:“睡得好吗?”
家丁点点头:“小的遵照您的吩咐,迷烟下的分量很重,足够她睡到明日晌午。”
池弘光抬头望向后院屋顶,半是唏嘘半是感慨。
“我这也是为她好,她若半道醒来,怕是受不了那样的折磨,还是让她一直睡下去好了,这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大郎心善,”家丁陪着笑,“恕小的直言,六娘往您菜里下药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心。”
池弘光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是做哥哥的,总得让着妹妹。”
家丁察言观色,问道:“要小的现在就去告诉三殿下吗?”
“去吧。”池弘光从容开口,“你去告诉三殿下,他交代的事我已办妥,府里今晚无人打扰,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说到最后,他俊雅的面孔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中渗出几分狠毒。
他答应将池依依送给三皇子,可没说还要替他善后。
过了今晚,他不再是三皇子的门客,京里的恩恩怨怨都将与他无关。
他转过身,看向等着他的那些人。
“诸位,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手下,干完今晚这票,我会带着你们离开京城,寻个山高水远的地方,吃香喝辣,逍遥一生。”
家丁们神情激动,齐声低喊:“我等誓死跟随大郎。”
池弘光豪情万丈地一挥手:“走吧!”
众人在夜色的掩护下,登上一辆黑色马车。
马车穿过人迹罕至的街巷,悄然抵达晴江绣坊附近。
池弘光命人将马车停在巷口把风,带人来到绣坊后门。
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来到墙角,一人蹲下,一人踩着他的后背爬上院墙,往里丢了块石头。
“咔嗒”几声轻响,石头滚远了。
池弘光与家丁们静静等了片刻,确认院中别无动静,趴在墙头那人往里一翻,跳进院中。
不多时,后门从里面打开,那名家丁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招了招手。
众人互望一眼,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池弘光走在最后,叫来探路的家丁,低声盘问:“每间屋子都探过了?”
“都探过了。”家丁道,“店里的人吃了满庭芳送来的席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池弘光轻笑了声。
“我早就料到他们不会去满庭芳吃饭,我那妹妹以为把席面送来就没事了,真是天真。”
他早就买通了跑腿的闲汉,让他们替酒楼送席面时,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绣坊的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会想到,享誉京城的满庭芳会送来下了药的饭菜。
他们只要吃下肚,就会被蒙汗药放倒。
池弘光想起池依依给他做的那道黄酒焖肉,冷冷一笑。
他俩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妹,连下药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可惜池依依还是比不过他,不明白有的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得做绝。
他沉声发话:“赶紧搬东西,搬不走的,通通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