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从帐中走出。
只见阵前那人银盔银甲,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勃勃,手中一杆钢枪,背后斜挎着一张雕弓。
呼延灼没见过花荣,冷声问道:
“你便是花荣?”
花荣稳坐马上,对着呼延灼一抱拳,朗声说道:
“在下正是清风寨花荣,不知呼延将军,可敢出寨一战?”
“哼!”
呼延灼闻言,冷哼一声斥责道:
“花荣!你好歹曾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本分!
如今怎地自甘堕落,与这帮梁山反贼同流合污?简直是辱没了你清风寨的名头。”
若是昨日,听闻呼延灼这番义正辞严的斥责,花荣心中或许还会生出几分惭愧。
但,此一时彼一时。
昨夜,在武植的帅帐之内,与武植、朱武、公孙胜,鲁智深、武松、林冲等一众豪杰抵足长谈。
他才真正明白,这梁山,早已不是他过往印象中那等只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乌合之众。
武植治下的梁山,不仅对周遭百姓秋毫无犯,对过往行商亦是礼遇有加。
更是开荒分田,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田可耕;兴建纺织工坊,让无数贫苦人家有工可做,有衣可穿,有饭可食。
尤其是那纺织工坊,听闻还是武植寨主特意让张巧儿姑娘所设,
不仅解决了大量女眷的生计,产出的布匹更是远销各地,为梁山带来了稳定的钱粮。
这一切,桩桩件件,都让花荣对武植,对这梁山,有了翻天覆地的认知。
此刻,在他眼中,武植寨主才是真正为国为民,替天行道的大英雄。
而眼前的呼延灼,虽为朝廷命将,却助纣为虐,欲剿灭这为民请命的梁山。
一念至此,花荣只觉胸中一股浩然之气油然而生。
他挺直了腰杆,手中钢枪一指呼延灼,
“呼延将军此言差矣!”
“何为忠?何为奸?”
“朝廷昏聩,奸臣当道,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此为忠耶?”
“武植寨主聚义梁山,惩恶扬善,保境安民,使一方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此为反耶?”
“花荣不才,如今茅塞顿开,愿追随武寨主,为这天下苍生,搏一个朗朗乾坤!
将军若执迷不悟,甘为朝廷鹰犬,与百姓为敌,那便休怪花荣枪下无情!”
一番话,字字珠玑,铿锵有力,如洪钟大吕,不仅震得呼延灼脸色数变,
连他身后的官军将士,亦有不少人面露思索之色。
梁山阵中,武植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
好一个花荣,不仅箭术无双,这口才,这见识,亦是不凡。
呼延灼被花荣一番话说得是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
素有“小李广”之称的花荣,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厉声道:
“一派胡言!冥顽不灵!既然你执意与反贼为伍,本将军今日便先斩了你这叛将,再踏平梁山!”
话音未落,他已绰紧双鞭,便要催马出战。
“将军万万不可中了贼寇奸计!”副将韩滔连忙出言阻止。
呼延灼闻言,双目赤红,死盯着花荣。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呼延灼长叹一声,“唉!想我呼延灼,征战沙场半生,何时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梁山阵中,武植见呼延灼被韩滔劝住,他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向前几步,朗声道:
“呼延将军,且听武某一句。”
“将军连日在此屯兵不前,想必是怕朝廷知晓你连番败绩,折了兵马,不好向那高太尉交差吧?”
“又或者,将军心中清楚,此番若是再败于我梁山之手,那顶上的乌纱帽,怕是戴不稳了,对么?”
武植此言,字字诛心!
呼延灼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巴掌。
武植见状,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朝中是何光景,想必将军你心知肚明。
高俅、蔡京之流,只知党同伐异,搜刮民脂,哪会真心为你调拨援军?”
“那宋江匹夫,已被我梁山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早已不足为虑。”
“将军如今孤军困守于此,前无进路,后无援兵,又有何意义?”
“不瞒将军,我梁山只需派一支偏师,断了你的粮道,不出十日,将军便要不战自溃了!”
武植每说一句,呼延灼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他何尝不知如今的窘境?
只是身为朝廷命将的骄傲,让他不愿,也不能低头!
武植语气一转,继续说道:
“将军是聪明人,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其一,尽起营中兵马,与我梁山堂堂正正大战一场,胜负生死,各安天命!”
“其二……”武植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呼延灼,“便是弃暗投明,归顺我梁山!”
“住口!”
呼延灼一声怒喝,
“武植小儿,休要猖狂!”
他双鞭指着武植,手背青筋暴起:
“我呼延灼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守社稷疆土,岂能投降尔等草寇反贼?”
“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哈哈哈……”
武植闻言,不怒反笑,
“好一个食朝廷俸禄,守社稷疆土!”
武植笑声一收,脸色骤然转冷,厉声质问:
“呼延将军,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如今这大宋朝廷,可还顾百姓死活?”
“奸臣当道,祸国殃民,致使饿殍遍地,民怨沸腾,这便是你所谓的社稷?”
“燕云十六州,沦陷百年,至今未曾收复,反而年年向辽人纳贡称臣,岁币百万,这便是你守护的疆土?”
“将军啊将军,你口口声声忠君报国,可这君,是何等昏聩之君?这国,又是何等腐朽之国?”
武植一番话,如尖刀利刃,狠狠剜在呼延灼心头。
是啊,燕云未复,岁币屈辱,百姓困苦……这些,他呼延灼又何尝不知?
只是,愚忠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让他一时间难以挣脱。
武植见呼延灼神色变幻,心中暗笑,继续说道:
“将军可知,我梁山泊周围,百里之内,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非是我梁山兵强马壮,能够震慑宵小,实乃我等与民秋毫无犯,
更将那土豪劣绅尽数扫除,百姓方得安宁。”
“诚然,如今我梁山实力尚微,尚不足以与朝廷大军抗衡。”
“但我等亦有寸心,愿为这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撑起一片能喘息的天!”
“将军所言守护疆土,武某不敢苟同!
那燕云故地,沦陷敌手,岁岁纳贡,年年称臣,此乃奇耻大辱!”
“若有朝一日,我梁山兵精粮足,武某在此立誓——”
“必当亲率大军,挥师北上,踏破贺兰山阙,直捣黄龙。
将那失陷百年的燕云故土,尽数收回!让我汉家儿郎,再不受那外族欺凌!”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梁山众将闻言,无不热血沸腾,胸中豪情激荡。
“收服故土,荡平外侮”这等言语,直击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功业。
便是那副将韩滔,此刻亦是张大了嘴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呼延灼更是如遭雷击,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武植。
一个占山为王的草寇头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收复燕云?直捣黄龙?
这……这简直是……
呼延灼征战半生,自诩忠义,所思所想,也不过是为朝廷平叛镇乱,保境安民。
何曾有过这般石破天惊的念头?
驱逐鞑虏,恢复故疆,那是何等功绩?
那是何等荣耀?
便是开国太祖,也未曾完成此等伟业。
一时间,呼延灼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