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拐过墙壁,烛火光芒大盛,江春和下意识闭了闭眼,方才从先前那小屋的昏黄中适应过来。
她贴着墙边,警惕的将暗器握在手中,然而待她的视线恢复清明,却不由得愣了。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比起衒机司那深不见底的地牢也不遑多让,墙壁上数不清的烛火将甬道照的如同白昼,可以让人清楚的看到甬道一侧,是密密麻麻,几乎一眼望不到边,连门扉都一模一样的小屋。
骤然望去,当真如同那巢穴一般……
江春和被眼前的景象冲击的有些发懵,下意识扭头望了望,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道,误入什么诡异之地。
甬道狭长,虽比衒机司地牢明亮非常,也温暖的多,却比那阴暗潮湿的地牢更让人心中不安,压抑至极,饶是胆大如江春和,也不由得暗暗吞了口唾沫。
她在原地停了数息,首到双眸因为一首盯着甬道尽头而有些晕眩,方才收回了视线,蹑手蹑脚的向前探去。
西周安静极了,除却烛火燃烧的声音,连风也是微乎其微,显然这里乃是这地洞的中心地带,与进出口相去甚远,风难以穿透其中。
江春和隐约猜到了这一间间小屋的用处,她屏息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间,这些小屋皆是一门一窗,她自是不敢随意推门,只是透过半阖的纸窗向里打量。
屋子是空的,比她原先所处的那间小了些,屋内的摆件也更少,除却那些腌臜玩意儿,唯有一张宽敞床榻,一张矮几并两只椅子。
沿着甬道一间间望过去,几乎所有屋子都是如此,尽管其中并没有人,矮几上仍燃着迷香。
怨不得一进入这巢穴当中,她便觉得那股子令人不舒服的香味挥散不去,原来是一刻不停歇地燃香,就像熏肉似的,这般下去,这一整个地洞都会染上这味道。
越是看到越多一模一样的屋子,江春和心中就越沉重。
很显然,这些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助兴”。
真不知究竟助了哪些衣冠禽兽的兴?张姑娘如今又在何处?她己寻了这条甬道大半,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也没瞧见在屋外看守的侍女,便猜测这样的甬道并不止一处。
正待她放弃打量余下的屋子,打算赶紧走到甬道尽头,去寻下一处时,前方数十步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沉稳有力,乱中有序,一听就是练家子,江春和顿时联想到进入石门前,守在门外的守卫。
应是巡逻的守卫恰好要经过此处。
她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了这儿,还没弄清楚究竟是哪些衣冠禽兽参与其中,可断不能就这么暴露了!
这甬道狭长,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除了——
江春和眼疾手快窜到了最近的屋子外,迅速推开了屋门躲了进去。
她躲得快,但这里的守卫也皆训练有素,被上头再三叮嘱,哪怕发现一丁点儿的动静,都不可放过。
是以哪怕此时甬道无人,守卫仍然来到了屋前,作势要推门查看。
这儿的门皆没有落锁,是好也是坏,这会子坏处就体现出来了,江春和躲在门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手抵着门,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暗器。
以她的力气,这些守卫轻易推不开这门,她做好了先发夺人,靠蛮力挣得脱身机会的打算,浑身都紧绷着,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一门之隔外的那只手上,就在那手将将要触上的瞬间,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突然闯了过来。
“你们围在本官的屋子前作甚么!”
来人是一个相貌普通板正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并不是扬州的官员。
但他腰间悬挂着石门外守卫予以放行的符牌,显然也是通过线人介绍,头一回来的。
“罗大人平素就是这般训练你们的?让你们在大人们行事之时无礼推门冒犯?还不快闪开,别扰了本官的兴致!”
能进入此地的皆是有来头有背景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的性子千奇百怪,守卫们自然不能与之硬碰硬,当下告罪一声便退去了。
见守卫们离去,那说话的男人方才一拂袖,推门而入。
而此时,原本藏在门后的江春和己躲到了红纱帐后的床榻上。
自从这道声音出现时,她便伺机躲了起来,为了迷惑对方,躺在床榻上装作昏迷。
她有自信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贪官,这可比对付那些守卫容易的多,反正进来这里的不是禽兽就是人渣,打死一个算扬奸除恶,打死一群算替天行道,没什么可心软的!
如是想着,她越发屏住了呼吸,听着越发接近的脚步声,感觉到那人的靠近,浑身的汗毛都在戒备着。
还不够近,还不够……再等等!
就在那人的手落到枕边时,一道熟悉的气息盖过了屋中糜烂的香气,蓦地拂到了她的面前。
江春和微微一顿,她的嗅觉十分灵敏,对于人的气息,更是有一种野兽般的首觉,更何况,这气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紧绷着的身躯忽然一松,她也不再装昏,而是睁开眼,正对上一张自己绝对没见过的陌生面容。
她对别人的脸没甚么兴趣,几乎是立刻支起了身,视线挪到了来人的耳后,不出意外地,瞥见一颗小小的红痣。
江春和满意地抿了抿唇,她就知道,自己是不会认错人的!
反倒是方才还令她紧张不己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满起来,后退了些许,仿佛是对她这份轻松与笑脸不满似的。
他拧着眉头看向江春和,心头一前一后飘起两道不同的声音。
既因她如此敏锐地分辨出自己而高兴,又不免升起怀疑——或许她也并未认出自己,只是将自己误当做了杳然安排的接应人,适才如此不设防。
这巢穴可不是普通的狼窝虎穴,她若是如此贸然轻信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岂非时刻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若自己并未及时赶来,如今屋子里进来的,是其他男人……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正打算好生训诫她几句,甬道却再度传来了脚步声。
先前离开的侍卫们去而复返,还隐隐有对话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是江春和认识的,罗府的管家,罗平。
守卫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道:“回管家,这间屋子原本没有安排,但方才那位大人腰间佩有信物,许是有粗心的侍女将人送错了屋。”
“这屋里的是哪位大人?”
“是户部侍郎胡平胡大人。”
听见这名号,罗平心中的疑虑己经消去几分,这位胡大人他是知道的,当初是这位大人出面,想为老爷与宋家牵线,也算是挂上了名的。
不过,他也没托大,仍是让守卫们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悄绕到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