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银锭子在案板上翻滚，而扔出这粒银锭子的，正是那小姑娘身旁面色阴沉的男子。
牛二娘子见了银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不高兴，当即兴冲冲地捧起那银子咬了一口，喜滋滋地塞进了钱袋子里，对江春和也换上了一份笑脸。
“姑娘这是哪里话，这可是县令命人查出来的，还能有假？你瞧，这是那赔钱货上个月竟去医馆买过治脏病的药开的方子，可不是不检点么！”
“还好县令不计较，还将先前没发下的银子双倍补偿给了我和牛二，否则我也要告到山神那儿去！”牛二娘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布裙兜子中掏出一张叠成小块儿的药方子，她的手上沾着猪血，染得那药方红痕斑驳。
江春和看不大懂懂药方，只得扭头看向沈郅。
沈郅的脸色不大好看，只扫了那药方一眼，冷声道：“这药方开自哪家医馆？”
牛二娘子觉得这男人的气势有些唬人，心里发怵，不觉声音小了些，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伸手指了指，“就在县里最西边那间老医馆。”
周围的人都挤在旁边，由着看懂字的去看那药方，念给不识字的人听。
很快，人群中便发出好几道嘘声，仿佛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丢开那药方，与牛二娘子嘀咕着家门不幸。
江春和没理会周遭那些指指点点，仍旧问道：“那你妹妹失踪前，可有什么奇怪之举？”
闻言，牛二娘子又扭头看过来，这才发现这姑娘生的十分漂亮，仙女似的，脸色便有些古怪，努着嘴道：“能有什么奇怪的，那赔钱货整日在家摆这个丧气脸，一天都憋不出个屁来！姑娘，你可别不信，我们这儿的山神可灵了！”
山神灵不灵江春和不知道，但这对夫妻对妹妹的态度，她倒是看清了。
对于妹妹的行踪，他们毫不关心，之所以去县衙大闹，也不过是为了拿到钱，如今钱给够了，也不再管妹妹是生是死，只一句不检点，被山神吃了了事。
屠户夫妻这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没有久留，很快便离开肉铺，沿街找到了那家医馆。
医馆十分破旧，瞧着得有数十年了，门上那回春二字的牌匾都几乎掉光了漆，药台后，唯有一名老者坐在那儿慢吞吞的抓药。
江春和仍是拿出一粒小银锭子，而后询问起牛家妹妹来开药的事。
这些小碎银子都是之前沈郅给她准备的，她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正好这会儿能派上用场。
老大夫倒是十分好说话，收下银子后，便点了点头，“牛家丫头确实来老朽这儿开过几回药，只是她吃了药也总不见好，就算这回没失踪，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开过几回？”江春和震惊地站起身，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追问道：
“这是何意啊老大夫，为何牛姑娘活不了多久了？方才我从她哥嫂的肉铺过来，没听她哥嫂说起这事啊！”
“这丫头命好，也命不好。”老大夫叹息一声，停下了抓药的动作，说起牛家妹妹，他眼中有些怜悯。
“半年前，她就偷偷找到老朽问诊，那梅花红点长了满手，一瞧就是得了脏病，她跪下求老朽替她瞒着，老朽也是可怜她自小没了爹娘，只跟着哥嫂混一口吃的，并未声张此事。原以为吃下两副药，好歹能保住性命，可谁想到，没过两个月，她就又来找到老朽，那时候她的病就越发的重了，那处……唉，不提也罢。”
老大夫见江春和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也没将话说的太露骨，只是口中哀叹几声：“这事她哥嫂应是不知的，还一门心思想着靠着巧女的名声给她找个有钱有权的夫婿，老朽也不知她这究竟是哪里染上的脏病，好好一个小姑娘，怎就如此糊涂呢！”
江春和听得眉头首皱，她涉世未深，男女之事只知道个大概，可饶是如此，牛家妹妹的结局，也仍令她十分气闷。
“可她自己要如何得病？那男人——”
未说完的话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捂了回去，沈郅垂眸盯着她，一副自家孩子不能被带坏了的神情，上前一步看向那老大夫，沉声道：“她身边可曾出现什么男子？亦或是向你透露过什么陌生的人？”
“不曾。”老大夫果断地摇头，“牛丫头一首是一个人悄悄地来，自从被选为巧女后，她除了在家中做绣活儿，就是被牛二夫妻拉出去相看人家，旁的，应也只是偶尔受邀，参加些赏花宴。”
得了老大夫这些回答，两人不再多问，很快便离开了医馆。
在往其余报官人家的途中，江春和沉默不语，脑海中梳理着一切与女子失踪有关的讯息，忍不住道：“恩公，你说这位牛姑娘失踪的情况，与伍姑娘是不是有些相似？”
两人皆被身边的人视为不守贞洁之人，只不过伍姑娘并未如牛姑娘这般，不知从何处染上了病，继而消失在“山神的惩罚”当中。 沈郅并未立即回答，只道：“先看看这几桩失踪案究竟是否同出一源。”
江春和应了声，很快赶到了其余几家。
然而令两人意外地，那几户报官的人家皆是失踪女子的娘家，最终县衙了结案子，却是去的女子夫家。
不过一两日功夫，失踪案的风向就变了！
失踪女子的夫家拿出了种种证据，指称那几个女子品行不端，并非失踪，而是不敬山神，受到了惩罚！
前几日报官的五户人家，己有西家改了口，也就剩下那老夫妻还没改口。
可等两人赶到老夫妻的住处时，见到的却是一群人挤在那小屋中，乱成一团。
远远地，竟似乎听到“不得了，死人了”的惊呼声。
江春和哪里还站得住，当即挤进人群，翻手将围在一起的人都掀开。
人群之后，那对老夫妻怒目圆瞪，口吐鲜血，就那么睁着眼倒在了家中。
下颌的鲜血还热着，显然是刚刚才咽了气的。
方才围在此处的邻里被推的摔到一旁，摔得七荤八素，这个要爬起身来骂架，就见个浑身煞气，脸色阴沉的男子走进屋中，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而后就听一声怒吼，方才那推开她们的小姑娘如一团火，猛地窜过来，一双凤眸几乎要喷出火。
“你们做了什么？方才是谁说死人了的，出来说清楚！”
江春和鲜少有这般发怒的时刻，那双平素笑眯眯的眼眸沉下时，仿佛换了个人，神色锐利逼人。
一个身穿红袄，眉眼精明的大婶上下扫视了她一眼，见是个小姑娘，顿时啐了一声：“哪儿来的丫头这么凶，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有你什么事儿，多管闲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