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苟梦就亲昵的依偎在一旁。
见到江春和来,师徒两人一个微笑示意,苟梦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而后便与杳然说话。
“师父,罗小姐对你敌意太过,要不今日你就回去吧,反正还有五日这巧女之选便结束了。”
比起与旁人说话时的清冷守礼,在杳然面前,苟梦眼中莹光闪闪,身体也不自觉的朝着那边靠近,即便是担忧,嘴角也是微微上扬,显然与杳然亲近令她十分高兴。
而杳然也毫不抗拒她的亲近,闻言便弯了弯唇角,那一双清冷的眼眸盈满了温柔,轻轻点了她的额头,而后比划着手语。
江春和看不懂手语,却能瞧出对方那双眼中的温柔与喜爱是真真切切的,并非许氏,方氏那般拘于表面的温柔。
苟梦是懂手语的,见杳然如此,她顿时轻叹一声,摇头道:“既然师父不离开,我就在这儿陪伴师父片刻,前几日师父匆匆忙忙,我也没来得及与您说话。”
说罢,她伸手抱紧了杳然的胳膊,那举动透着一股与之不符的孩子气,令杳然好笑之余,也不忍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屋内十分融洽,杳然为苟梦整了整发簪,而后便瞧了江春和一眼,起身来到书案旁,取过笔墨纸砚。
苟梦见状,便上前为其研墨,还不忘为两人传达。
“师父,您的眼光真好,我与江姑娘十分投缘,在学堂的这些时日,皆是她陪伴徒儿,每每徒儿有难,也是江姑娘出手相助。”
话落,杳然也快速地写下一行字,递了过去,也拍了拍苟梦的手,仿佛是在夸赞。
纸上写着——江姑娘近来可好?来此之前,罗大人曾嘱咐我要好生关照姑娘,昨日是我疏漏,剩下几日若有要紧事,江姑娘可命人寻我。
江春和瞧着这行字,不由得有些顿住,没想到杳然的消息这么灵通。
方氏是州牧夫人,罗威受伤之事自然瞒不过她,是以她今日来此,暗中窥探自己是有理可据的,可杳然不仅消息灵通,还堂而皇之地询问自己,这就叫江春和看不懂了。
她抬眼看向这师徒二人,苟梦也看见了那纸上的字,可她仅是微微扬眉,并未多问任何,一副师父这么问,自有她道理的模样。
江春和遂摇了摇头,简短道:“我无碍。”
闻言,杳然搁下纸笔,抬手招来侍女,轻点着书案,那侍女会意,不多会便捧着两碟点心,一壶热茶回来。
杳然亲自接过茶盏,为她二人倒了茶,又抬手比了一句,经由苟梦转达,是让她们在此暂歇,一刻钟后再回学堂习舞。
苟梦自是欢喜,江春和也从善如流,边吃边观察这师徒二人的互动。
没了那些姑娘夫人的打搅,她们两个更加自如,苟梦这两刻钟内说的话,可比前几日加起来都要多!
这样一番看下来,江春和己能确定苟梦对杳然的敬仰发自内心,说是孺慕之情也不为过;而杳然对苟梦,则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慈爱与耐心。
就是每日授课时,也总是不厌其烦,满脸笑意地为苟梦纠正着动作,从未有一瞬冷脸。
分明才二十有余,是为人姐姐的年纪,她却从杳然身上瞧出些母性光辉。
在有念头的刹那,江春和蓦地想着,若是这般的杳然做了罗府的继夫人,应当也能做好一府主母,教导晚辈……
然而这念头想到一半,她猛地止住,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会油然而生这般想法。
方才自己原是为杳然这发自内心的温柔有所感触,这样的姿态,与梁夫人那尊金身象散发出的温柔而强大的光辉如出一辙。
本是褒奖之辞,怎会变成这样的人嫁给罗州牧有何好处?她又怎会拿杳然与方氏于后院相夫教子之事上比个高低?
江春和浑身一震,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顷刻间将那阳光下璀璨耀眼的泡沫戳破。
女子的价值从来都不该体现在嫁娶之事上,女子首先是自己,然后才可能是妻子,母亲等等……所有她们自身的闪光之处,个人魅力,都是因自己而散发,而非是一个女子之美好,该为夫君,为家族而散发。
正如她江春和自己,她学厨艺,是因爱吃,也爱下厨。
每一次点火起灶,灌水浇田,都不为了讨任何人欢心,只是她想如此为之,是她的选择,而非什么世俗约定的应当如此。
她愣忡许久,才缓缓反应过来,这些天在学堂,那些夫人授课的内容,无一例外不是宣扬三从西德,培养的是好妻子,好主母。
包括授课的夫人们,亦是嫁了个好夫君,能在外风光无限,更遑论今日方氏高调而来,更是将这风气推向了顶峰。
如此耳濡目染,听课的姑娘们潜移默化之下,自然会渐渐被洗脑,认为一个女子所有的好,都该是宜家宜室的,如此方能获得美满幸福的人生,凌驾于他人之上。
没有人不慕强,她并未太将那些授课的故事放在心上,仍旧不经意间有片刻的恍神,若是那些本就将巧女之名视作荣耀的呢?
……
江春和心头沉重,连接下去杳然的授课也心不在焉,待下课回到各自的屋中,便立刻找到苟梦,将自己方才所想尽数相告。
听了她耿首又不加掩饰的陈述后,苟梦先是一愣,纤长的双眸都微微睁圆,但没过多久,也随之敛眸沉思起来。
与江春和不同,苟梦原先便是内心有些瞧不上选巧女的,觉得这不过是趋炎附势,博人眼球的噱头罢了,可方才听江春和一番剖白,便意识到自己亦是片面之词了。
她苟梦是运气好,有一个好爹娘,不需自己费力搏前程,只需做自己喜爱之事就好,而更多的女子,则是没这般好的运气。
时间道路千万,女子本就行的艰难,其实借名气或是相貌等噱头为自己博得更好的生活并没有错。
男子能向上攀搏,女子为何不能?只看人品是是否端正,行事是否有章法便是。她敬仰母亲,师父,认为她们并非世人口中离经叛道之人,也不该将自己的标准变成评判其他人的枷锁。
二人毫无保留的道出自己的想法,逐渐达成了共识,发现这学堂所授的内容太过片面,有刻意引导女子之嫌。
想要嫁一个如意郎君是人之常情,可若一座城池中,无数人将此事视作自己一生的目标,汲汲营营,甚至信奉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便十分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