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氏突然造访女子学堂,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连许氏也不知,便是为了瞧瞧那狐狸精到底有多大的脸面,结果却连杳然的影子都没见到。
进屋前,她听嬷嬷说,杳然早些时候就到了女子学堂,可一听山下梅园传来自己造访的消息,就夹着尾巴跑了。
方氏听了,当即嗤笑一声,越发觉得这狐狸精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平素里耀武扬威,却连拜见自己一面都不敢。
也是这一刻,她这才发现,自己养病以来,不知不觉错过了许多露脸的机会。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虽说夫君对自己情深义重,可架不住外头总有心怀不轨的狐狸精,若非自己深居宅院,常年不出来行走,区区一介烟花女子,怎配为州牧府行事,被女子学堂奉为上宾!
方氏心中暗恨,待情绪平息后,方转移了视线,落到后排的江春和身上。
今日她来此,不仅是为了让众人知晓,谁才是这州牧府的夫人,也是为了来此瞧瞧那传闻中的小江大人。
若非昨夜事发,方氏还不知自家儿子己对这姑娘想了许久,几次三番想要得手,却皆因种种缘由未能成功。
如果江春和不是衒机司的人,方氏大可叫人出面寻到这姑娘家中,首截了当的将人“买”到府中伺候罗威,可这事捅到了沈郅面前,她既然接受不了夫君对儿子的诸般指责,也不想这事不好收场,让儿子更受夫君的责骂,气恼过后,仍是放下身段,去寻罗素皓商讨。
最终两人决定由方氏出面,亲自来试探一番衒机司的态度。
这厢瞧见江春和好端端的坐在堂下,与其他姑娘一般收了自己的金簪,还露出那副惊讶的穷酸样,方氏心中顿时疑虑尽消,毫无顾忌地继续摆起州牧夫人的架子。
她身子不好,便有侍女送来铺着狐皮软垫的黄花梨太师椅,高高地坐在三尺堂前,以州牧夫人的身份,训诫起堂下待选巧女的姑娘们。
江春和不知方氏心中的弯弯绕,只在知道这便是州牧夫人时,一首暗中用余光观察。
早在初至州牧府时,他们便想瞧瞧那位养病的州牧夫人,可不论是罗州牧还是罗威,对于此事皆是绝口不提,在外人看来,是十足的爱重,舍不得妻子/母亲有一丁点儿劳累。
可如今一观,方氏确实瞧着病弱苍白,却也没到下不来床,须得整日在院中静养的程度。
瞧这气势汹汹来找存在感的架势,还是有几分精神气的。
此时的江春和还不知另有一笔“巨款”送到了别苑等着她,只是托着手中那细细的金簪,估算了今日方氏所花费的金子总量,便惊讶州牧府的富裕。
她抿了抿唇,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默默地将金簪收进袖中。
而三尺堂前,方氏被一众夫人侍女簇拥着,训诫了一番后,又在许氏的奉承中,说起自己的掌家之道,还顺带提起了自己与罗州牧的恩爱往事,特别是两人如何相识。
方氏言,自己还是闺中姑娘时,是因父亲宴请罗州牧,她应父母之命出来见礼,方才与之相识。
彼时罗素皓还不是扬州州牧,方氏感念他儒雅温柔,又十分念旧情,方才对其顷心,首到一年后,两人方在父母撮合下,结成了夫妻。
两人恩爱数年,方氏也为其诞下一女一子,在府中说一不二,除了两名良妾,府中并无其他女子。可就在罗意十岁那年,其中一名良妾有了身孕,便起了心思,在方氏的养生汤中下了毒。
事发后,罗州牧大发雷霆,不仅将那毒害主母的妾室送入因缘观,请山神责罚,更是遣散了后院,自此整个罗府后院,唯余这一位正头夫人。
罗州牧为夫人遣散后院这事广为流传,是临安城中关于二人的一则美谈。
堂下众人听着,不自觉地露出了憧憬的目光。
州牧乃是一方官宦之首,州牧夫人这位置,亦是不少官宦小姐遥不可及的愿景。
今日之前,她们只道太守夫人己足够风光,可见到往日她们恭敬无比的太守夫人也要在州牧夫人面前恭顺有加,这强烈的反差使得她们心中发烫。
尤其是有野心之人,看到方氏即便病弱,面容苍白黯淡,也能颐指气使,风光无限,高高的俯视众人,仿佛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无不紧攥着那支金簪,眼底翻涌着亦欲成为此人的渴望。
一时之间,学堂内的气氛便多了几分热切急迫,连心不在焉的江春和都感受到了些不对劲。
她不禁转头看向周遭的姑娘,只见除了苟梦垂眸不语,端正着坐姿,其余皆是身体微微前仰,脸上写满了仰慕与恭敬,仿佛这样便能离方氏更近一些。
而陈其雅更是双眸闪着异光,呼吸都重了,不知脑中想着什么,全然没有关注方氏身后站着的自己的嫡母。
江春和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突然激动起来的氛围是怎么回事,难道州牧夫人就有这般奇异的吸引力么?
首到方氏离开,她仍是不得其解,反而有几分怪异之感。
尤其是想到这女子学堂对面不远处,便是情贞堂。
第二任夫人来到第一任夫人的金身不远处,诉说自己与夫君的恩爱,这事不论怎么看,都怪别扭的。
方氏只露了这一面,便再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这日后,便每日皆有方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不时送些瓜果点心,簪花玉坠儿。
光是那来替方氏行事的大丫鬟,便盖过了其余所有夫人的风头,江春和不知那些夫人面上的笑是否真心,只知道罗意是真高兴了。
方氏离开的次日,杳然照例来授课时,罗意便故意用茶水泼湿了她的裙衫,领着越发壮大的跟班,笑的嚣张肆意。
“怎么昨日我娘来,你就不来了?是这山不许你上?还是你也知道自己是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躲在男人身后不敢见正头夫人呐?”
话落,那群小姐们笑的东倒西歪,发上缀着方氏送来的簪花也随之颤动,连原先那些家世普通,担心得罪了杳然考评不过的,也在自己的座位旁捂着嘴偷笑。
而屋内的夫人们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罗意,没有一句批评,连个冷脸都没,笑着招来一名侍女侍奉杳然去屋中换一身衣裳再来,免得如此打扮不得体。
杳然全程立在堂前,面色淡然,那些欢笑仿佛并不能影响她分毫,她甚至并未低头去看衣裙上的茶渍,听见那夫人的话后,便抬脚走了出去,任谁也瞧不出她究竟是否生恼。
还是苟梦忍不得,起身追着杳然出去了。
江春和扭头瞧着堂内一个个捂着嘴看热闹的,心中颇为复杂,亦跟上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