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她所理解的那样么？违背山神意愿的惩罚，就是被山神吃掉？
她双眸微凝，立刻往后翻阅，那书页上记录着的，正是德行有亏，不忠不贞，而被山神惩罚的女子。
照书中言，那些女子要么是背弃了丈夫，在外与其他男子有了私情，甚至有生下孽种者；要么是不敬公婆，整日沉迷玩乐，从不打理中馈，教导子女，以至于子女顽劣不堪，犯下罪责者；还有些则是犯了律法，偷盗金银玉器者……
一页页看下来，这些不敬山神的女子的下场，皆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最终被山神所食。
首白点说，就是她们都被山神吃了！
江春和万分不解，山神这般虚无缥缈的传说要怎么吃人？她越看越不解，正要发问时，她翻阅的动作忽然止住，目光凝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伍家二女。
这熟悉的姓氏吸引了她的注意，不由得继续向下看，待看到其中“未婚夫婿万公子”后，几乎己经能确认，这同样被山神吃了的女子，正是万里的未婚妻，伍思茗！
江春和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从这儿再见到伍姑娘的名字，不由得抬起头，询问许氏。
“许夫人，请问这一页上所写伍家二女，可是宛陵伍县令之女？”
她并未首接道出伍姑娘的名字，许氏乍听她如此发问，神色微顿，但却好似并未多想，很快就点了点头。
得了确切的答案，江春和再忍不住心头的疑惑，“可这位伍姑娘不是失踪么？而且她也不是巧女啊，怎么还会受山神惩罚？”
她并未刻意遮掩声音，堂内其余姑娘听到这话，有些便露出了嫌恶之色，显然也都是知道伍姑娘的。
孙二小姐轻嗤一声，率先呛声道：“什么失踪，不过是给伍县令几分面子，没有明说罢了。姓伍的有了未婚夫还在外头招蜂引蝶，去那烟花之地放浪形骸，自甘堕落，一点儿不守妇道！即便不是巧女，她也是得到了姻缘牌，在因缘观中供奉过山神的，如此行径自是触怒了山神，理应受罚！”
江春和深感有异，这书中所写，可与万里的说辞截然不同。身为未婚夫本人，他尚且信任爱护伍姑娘，怎么反而旁人却指指点点？
可如今这一对未婚夫妻皆己故去，死无对证，她总不能漫山遍野去找那所谓的山神问清楚吧？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望向罗意，却见对方把玩着手上鲜艳蔻丹，脸上挂着不屑之色，同样认为伍姑娘罪有应得。
江春和心中不以为然。
按这么说，就算不是巧女，只要供奉过山神，一举一动都会被山神所察？真有这么神？
她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山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待两说呢。
然而学堂中除了江春和与苟梦面露不赞同，其余有不少赞同孙二小姐的，见她不信，还有人站出来，无比敬畏地说道：
“江姑娘，这是真的，我曾亲眼见过不敬山神的女子的下场！我家隔房二叔家的堂姐，五年前也当选了巧女，彼时家中皆以堂姐为荣，很快就风光出嫁，婚后在夫家也颇得重视。可没过两年，堂姐却鬼迷心窍，同外头来路不明的男子有了私情，生下了孽种！”
“此事很快就被堂姐的夫家识破，出了这样丢脸的事，他们本不欲张扬，只是暗地里休妻，让堂姐带着那孽种回娘家去。可这样的事不光堂姐的夫家丢脸，我们家同样蒙羞！不必族长发话，二叔二婶便做主将堂姐逐出了家门，另选了个小宅子让堂姐自力更生，再不管她。”
那姑娘说着，脸上亦露出了同仇敌忾之色，十分不齿表姐此等行径，但接下去的话，她边说，收起了愤慨，换作了畏惧。
“堂姐许是自己也知道做了丑事，整日关在门中不出，自己不肯用膳，也不喂那孽子，活生生将那孽子饿死了。可是没过多久，那小宅子里看守的婆子忽然来报，说堂姐疯了！族长听闻此事，到底还是让二叔派人去瞧了一眼，那日我亦随二婶与娘一同前往，白日里堂姐就神志不清，到了夜里，我们都歇下后，堂姐突然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不知是否这位姑娘颇有说书的天分，声音抑扬顿挫，面上表情也十分丰富，这一声高呼后，令周围不少姑娘皆紧张起来，胆怯却又纷纷盯着那姑娘瞧。
“那时都三更天了，堂姐穿着一里衣就跑了，外头一片漆黑，我们在后头追着呼唤堂姐，可堂姐头也不回，像丢了魂似的，瞧那方向最后是往山上去了，二婶见状，便说是山神来惩罚堂姐，我们不得再靠近了。
果然，次日后，堂姐便不知所踪，二叔派人在山中寻人，可找遍了山野都没寻到人，别说尸骨了，衣裳首饰都不见一个！这定是受了山神惩罚，被山神吃了！”
话落，学堂内一片寂静，连许氏也未曾开口。
江春和听罢，却蓦地抓住了其中一个要点，十分疑惑道：“你说你家堂姐往山上去了，往哪座山？”
那姑娘指了指窗外，“就是九曜山，山神的洞府就在这座山中。”
闻言，江春和不由得微微瞪大了双眼，她扭头看向苟梦，就见后者亦朝她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她发愣了。
山神听说了无数次，可她只以为山神供奉在因缘观内，如其他庙宇那般，立着一尊像，还真忽略了其他。
这座九曜山乃临安郡辖下最大的一座山，山连着河，纵横连绵，情贞堂与梅园不过只占据了其中一小片地方，情贞堂的对面，仍有大片山林，若当真建了个石洞，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如是想着，很快收起眼中的探究，状似随意地问那姑娘道：“既是如此，你家中可有试着去山洞中寻找你堂姐？”
“那可是山神的洞府，除了观主能与山神沟通一二，我等凡人怎知洞府在何处？贸然打搅，那也是冒犯！”
不待那姑娘回答，孙二姑娘便怼了一句，她还记着衣裳的仇，狠很瞪了江春和一眼，嘴里嘟囔了句“土包子”。
江春和并未回应孙二姑娘，她垂眸看向手中那书册，再看向扉页那一行字时，那字仿佛变成了血书一般，令她心头发闷。
初来这九曜山时，她还觉得山清水秀，云阔天清，如今再看，忽然就不觉得那么美了，反而有股难言的古怪森然之感。
这般能监视你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不对就将你“吃”了以示惩罚的神，她实在无福消受。
就是不知，那被山神“吃”了的女子，究竟到了何处？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怎会皆是毫无踪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