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门被人轻轻敲响，正趁着日头未落，抓紧翻阅《巧女册》的江春和听见这声，己经十分熟悉，遂起身上前，从内打开了门。
“怎么了，可是有事？”
门外的侍女低垂着脸，手中捧着一只竹藤篮子，轻声道：“回姑娘，此乃学堂送来的针线布匹，夫人交代姑娘们要在三日内绣出一副绣品，以待考量。”
江春和垂眸望去，果然见那竹藤篮子内整齐的摆放着各色丝线，还有几张大小不一的布匹与绷子。
她没想到女红的任务来得这么快，稍顿片刻，便伸手接过，笑吟吟道了声谢，便捧着竹篮子放到圆桌上。
虽然她不擅女红，却并不对此感到慌张，不就是刺绣么，这任务她还是要完成的，能扎几针就扎几针，至于绣出来是什么模样，她就管不着了。
江春和拨着里头的布匹，发现这些皆是上好的缎子，只是瞧着己裁剪出了模样，有两张帕子，一条腰封，两双绢袜，以及一副扇面。
她瞧着那腰封与绢袜似乎比寻常女子用的大不少，不由得拎起来比对了一番，确实比她自己的尺寸大了要有一倍。
江春和见过沈郅佩戴腰封，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送来的布匹中，少说有两样是男子所用。若一定要攀扯，那帕子也能绣予男子。
她颇为纳闷地放下了手中之物，不能理解女子学堂这安排是个什么意思？
考量她们女红，就非得为男子绣东西？
她捡起那腰封又瞅了瞅，觉得这缎子还不如小白菜恩公自个儿挑的好看呢，衬得那一把小细腰十分挺拔。
想到小白菜，江春和不由得挠了挠头，这几日不在别苑，也不知他们调查的如何了，没有她江大厨，小白菜也没人养了。
她瞥了眼竹藤，还是挑了张最简单的帕子，打算绣给自己玩儿，
而被她惦记着的小白菜本人，此时正面色阴沉地盯着手中的密报。
沈郅刮下那白色粉末后，便命暗卫想法子寻人验证这是何物。他虽隐隐有猜测，却没料到这片富庶安定的土地上，当真有人如此大胆，擅用禁物！
樊楼亦在此时回到别苑，待换下一身伪装后，方来到沈郅身旁，低声道：“大人，属下查到那赌坊掌柜姓费，并非临安人，但其母出自临安许家，约二十年前，其母去世，他便来到临安投奔外祖家，但因其母乃庶出，但与许家并不亲近，自立门户，论辈分，应是许氏的表兄。”
许氏的表兄？那不是陈伯玉夫人的妻族么……想到陈太守那张一贯拘谨刻板的脸，沈郅眼底略过一缕暗芒。
“可有在赌坊搜出五石散？”
“属下在赌坊内并未发现五石散的痕迹，应是那日事发时，费掌柜便将其藏匿销毁。不过属下倒是发现，费掌柜日日都携着一支烟杆不离身，哪怕沐浴也要放在手边，恐怕那便是他用来吸食五石散的用具。”
沈郅沉默不语，待视线一转，落到屋外那无聊地抛沙包玩的萧宣时，阴郁的眉眼忽地一动，缓缓道：“再派人暗中跟着费掌柜，听闻罗威近来又流连碧水楼，你这几日也多陪陪宣公子出去逛逛，免得他在别苑太过孤单。”
樊楼垂首应了声是，而后扭头看了眼屋外那独自傻乐的少年，一贯毫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划过一抹嫌弃。
……
次日，江春和己颇为熟悉女子学堂的一应流程，不必侍女指引，与苟梦两人一同用了早膳，脚步轻快地去了学堂。
她去的不算早，将将在授课前半柱香的功夫才来，甫一入门，她便瞧见了许氏的身影，不免微微一顿，与对方行了一礼，方上前入座。
许氏并未继续那两位夫人的授课方式，反是让众人将《巧女册》阖上，命侍女发下另一册书籍。
那书瞧着内容不丰，仅是薄薄数十页，书封也是空白一片，没有印上任何一字，颇有几分奇怪。
许氏打量着堂下众人不解的神情，那双温柔的眼中添了几许严厉，声音微沉：
“诸位姑娘应当己经都知晓，当选巧女后，观主便会为尔等设坛供奉山神，有因缘观为媒，山神会庇佑巧女，给予巧女福源，然供奉山神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一日为巧女，便得终身供奉山神，遵循规矩，不得做出任何有违山神意愿之事，否则，将会受到山神惩罚！”
虽平素面容和蔼可亲，可许氏到底身居高位多年，严厉时，上位者的威严便不自觉显露出来，令堂下不少姑娘皆有些胆怯，不敢出声。
江春和却蓦地提起了精神。
他们将将来到扬州那茶楼时，听说罗意失踪之事，那些百姓口中所提的可不就是什么山神的惩罚么？只是后来罗意恰巧撞上他们，罗州牧迅速惩办了烟暖阁与山阳县令，有了罪魁祸首，那些说法也都不攻而破，之后她也不大听到这一说法。
这厢听许氏忽然提起，她自然不可能错过，在一众闷不吭声的姑娘之间，率先扬起手来，脆生生问道：
“许夫人，不知违背山神意愿之事指的是什么？若是违背，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许氏循声望去，见到那发问的人后，目光微闪，很快又温柔一笑，示意她们翻开那薄薄的无名书。
“巧女当守贞良情坚，巧心慧芳之则，此乃观主受山神指引，有感而书，若巧女德行有亏，不忠不贞，背信弃义，便是违背了山神之意愿。至于惩罚，诸位姑娘自可翻阅这书，答案自在书中。”
说着，许氏笑容更深，目光一一扫过堂下众人，而被她目光扫过的罗意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一股烦闷与反感，不禁抬手按住胸口，方止住了那上涌的不适之感。
罗意还是颇给陈凡母亲面子的，这不适一闪而过，是以并未引起许氏的注意，她笑着注视堂下姑娘，嘴角弧度不减，眼中亦闪着极盛的光，扬声道：“我知学堂中有些姑娘自幼便随母亲拜访因缘观，供奉山神，亦对此事有所了解。”
然而这目光却让江春和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今日的许夫人比前几日见时更有精神一些。
不过她见周围不少姑娘皆大为赞同的点头，一副对此十分畏惧的模样，也没心思再关注许氏，当即翻开了这无名书。
甫一翻开扉页，江春和便愣住了，这书页上画着一副既像树又像山石的画，标注着山神二字，而画像的正下方，则有一行十足显目的朱字——
供奉山神，当忠贞守序，若有违背，则为不敬，将献祭于山神为食，以示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