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义父,此事我全程旁观,却视若无睹,我也有罪,请义父惩罚。”一阵沉郁的药香由远及近袭来,身着素纱襕衫的少年在杨么身侧跪下。


    昨夜,桓夜霜有心去探望二姐,无意中见证了整件事发展经过。


    虞滢滢拉着李子昂匆匆赶到,少年却如木桩钉在地上,远远看着不肯上前。女人瞪了他一眼,收拢衣衫,整理鬓发,在杨么另一侧跪下。


    “义父,幺妹年纪小,做事冲动,不是故意忤逆您的,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钟执斜眼睥睨:“你们几个,仗着人多,就能罪不及众吗?”


    白衣老者的话还没说完,李子昂捂脸,还是乖乖上前,在虞滢滢身侧跪下,声音细如蚊呐:“我也有份。”


    钟执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好一个人人有份”最终定格在中央的少女手中的鎏金火焰纹牌,一把夺过砸在她脸上:“杨大都统真是翅膀硬了,都学会笼络人心了。”


    “杨么并无此意。”少女不避不让,只是定定的看着钟执。


    “你这是认罪的态度吗!你真觉得你错了?是不是想着负荆请罪,撒个娇,老夫就会像之前一样饶过你……”


    白衣老者怒发冲冠,吼声响彻云霄。曾经童年所惧怕的伟岸身影,看在杨么此刻的眼中,却只剩一个早生华发、遍布皱纹的佝偻空壳。


    她再也不会恐惧了。


    气喘吁吁的钟执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个狡诈的猎人,善于用量身定做的圈套,困住幼兽的爪子。


    如此一来,即使幼兽长成了庞然大物,依然会被圈套牢牢困住,而猛兽则会因从小到大无数次失败的反抗,被规训为家禽,听从主人的指令,老老实实的看家护院。


    可是眼前这只羽翼未丰的幼兽,却不知不觉逃脱圈套,恢复了血性,爪子在地上不安地磨砺,似是跃跃欲试,想找个东西尝试爪刃的锋利。


    不能服从的幼兽反而是负资产,必须铲除。


    院子外围满了人,“钟家军”有头有姓的人物如黄佑、秦阳、刘珩、李顺等人都聚集旁观,钟执从中瞥见了一道怨毒的眼神。


    眼下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机会多的是,但他钟执不能再丢失人心了。


    白衣老者冷笑一声:“杨么,你自呈不忠不孝不信,纵使我当场手刃头颅,也不会有人说老夫不公。”


    杨么解刀平置,俯首扣地。


    “但念及你我毕竟父女一场,你走吧,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杨么未再多言,只是郑重地扣了三个响头,扶刀起身,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


    离人群稍远的二人,郦青搀着病秧子,不由得附在赵明耳侧赞叹:“殿下好一招分化之际,令这反贼痛失两员得力干将。”


    赵明无言,一声长叹,目光恰与孑然一人的少女对上。


    杨么抱臂挑眉:“军师,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了,这次情况更糟了,你还有什么锦囊妙计?”


    赵明微微一笑:“小生只剩此身,愿随元戎天涯海角。”


    少女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笑着一把勾住赵明的脖子:“哼,就算你不这么说,绑我也要把你绑走。”


    小小声嘟囔:“你可是我的!”超大声的解释:“除了姑奶奶,谁还会到处费心费力给你找解药。”


    病秧子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温声道:“小生全仗杨姑娘照顾了。”


    眼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越走越远,原本装树装得已与周边景物浑然一体的郦青,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等等,那我呢?!”


    二人齐齐回头,俱是惊奇的表情。


    杨么半是感动半是语重心长的勉励:“老郦,没想到你竟对我忠心至此,虽然缺少我这样的伯乐,你会很伤心,但还是要好好干,我相信,你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赵明在杨么身后微笑颔首,郦青也只能姑且苦笑着点头。


    杨么收拾行李的时候,第一个来登门到访的,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家伙。


    “没想到头一个来的人竟是你,不会又是来炫耀军符的吧?”卸下心中的重担后,杨么看到老对头李子昂都能轻松打趣了。


    “哼,斗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走了,还怪不适应的。”李子昂手中把玩着鎏金火焰纹牌(这完全在杨么意料之中),低声道:“我备了两匹好马,还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今日谢了,还有过去的诸多事情都谢了,九哥。”


    “你刚才喊我什么?”李子昂瞪圆了双眼,杨么一改平日的争锋相对,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就这么一次啊,没听到算了。”杨么笑笑。


    决意留下的瞬间,她已做好了承担任何代价的准备,哪怕钟执要杀她,她也绝不会反抗。


    但若真就这么死去,她只是俗人,也会有诸般不舍。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小明的毒,是谁杀了程娘子,以及攀上最高的峰,一览众山小。


    从前,这座山峰只是个虚影,被云雾缭绕,看不分明,但现在有了具象化的目标:


    这个世界这么大,一定有一件事情,是只有她杨么能完成的。


    那边是她的大义。


    正因如此,即使不愿承认,但从小到大,见证了义父对李子昂的诸多偏爱,杨么也不禁猜测,方才的峰回路转,幸许正是因眼前之人打破了钟执心中的天枰。


    “对了,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件事。”从程府归来后,李子昂拉着她到角落,神神秘秘地说要打听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还只能找她商量--关于虞滢滢背上那些暧昧的伤痕。


    “滢滢竟跟我说是赵明干的,虽然这病秧子诸多可疑,但他那种身体状况,就像是随口找了个替罪羊。”李子昂自然是一百个不信。


    虞滢滢虽说身娇体弱,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能让她百般维护的人,杨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程娘子的言之凿凿:


    “别的不提,你难道未曾想过,你的五姐虞滢滢,为何接连克死了三任丈夫?”


    当时她虽有动摇,但程娘子与钟执毕竟是竞争对手,即使她心中对程娘子多有钦佩,却也不会傻到把对方的话全信,兼之喽啰进屋禀告打断,杨么便借势闭嘴,把这荒谬的想法吞进了肚子,永不再提。


    可是亲身经历了马元良与祝问梅十年的蹉跎,再荒谬的想法都有了真实性,杨么不忍心看到虞滢滢与李子昂也蹉跎十年。


    “你在说谎!你是不是记恨义父同你断绝关系,故意骗我!义父不可能会这样对待滢滢!”李子昂愤慨道,胡乱发泄一通后,变得失魂落魄,连连退后数步,跌坐在凳子上。


    又反唇相讥:“我们这个家本来好好的,这病秧子一来,全散了!你怎么不问问你那相好的做了什么?三哥还记着呢,说有朝一日,总要砍了他!”


    这关小明什么事啊?他都柔弱不能自理了,能煽风点火?而且巴鸣还在记恨地图的事情啊,杨么无语,却连令自己都有几分惊讶的平静道:“我要离开了,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你爱信不信。”


    李子昂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因为他十分清楚,杨么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无力。


    如果他的敌人是赋予他一切的君父,那他该怎么办?像杨么一样重新开始吗?


    “幺妹,子昂,你也在!”虞滢滢拎着一包干粮推门而入,看到垂头丧气的李子昂有些惊讶,无奈道:“你们又吵架了?子昂,你妹妹都要离开了,你就不能让让她?”


    少年像是刚打了一场败仗,沉默地起身准备离开,经过虞滢滢时,女人挽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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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昂罕见地甩开了她,眼神中的厌恶,像是戳破了什么丑恶的秘密。


    看到虞滢滢受伤的表情,背过身的少年闷声道:“对不起,滢滢,我心情不好,你先和幺妹告别,我们之间的事情以后再谈吧。”


    也许仍在对李子昂的态度耿耿于怀,也许是最亲近的妹妹即将离开,虞滢滢没说两句就眼泪婆娑,姐妹两不知何时能再见,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


    另一头,赵明屋内却是冷冷清清,一个来访的都没有。半夜三更,郦青才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赵明正将其呕心沥血调查的林鼎资料放入火盆焚烧,屋内浓烟滚滚,病秧子被呛得咳嗽连连。


    “殿下,我来吧。”郦青急欲代劳,赵明挥了挥手:“时间紧张,你专心听我说。钟执拿捏林宪台的筹码,我有眉目了。”


    林鼎当知县时,为官清廉,广开学堂,素有美名。


    但和很多兢兢业业的同僚一样,其人在原地踏步多年,真正让其得到擢升的,却是因元绍九年的一起旧事。


    当时的荆湖北路经略使舒中梁,向权倾朝野的岳父大人--右相景采献生辰纲,被洞庭湖的水匪劫去。


    舒中梁大怒,遣缉捕使臣点一千兵马将洞庭湖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找回丢失的生辰纲。


    而林鼎一个小小的知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找回来了。


    虽有传闻,林鼎一并献上的水贼头目只是鱼目混珠,真正的主谋仍在逍遥法外,但能找回生辰纲,多少给舒宪台找回点面子。


    小小的知县遂被举荐进入户部,又在右相景采的荫庇下,扶摇直上,直至宣和七年,被外派荆湖北路接替舒中梁任经略使,已有三载。


    “我在官家身侧,旁听诸大臣议事时,对此人印象不深,沉稳有余,内秀不足”昨夜,赵明摩挲着“定州”二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有道是乡音不改鬓毛衰,此人明明是定州人,官话姑且也算说得标准,却总是不自觉带出荆襄口音。”


    “郦卿,你说这位林宪台竟能做到与民同乐,在武陵不过区区数载,连口音都能融入当地?”


    当时郦青脑门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竟未能发现到如此显而易见的漏洞。


    林鼎在武陵县经营多年,所以他先入为主认为,定是在担任县令期间,林鼎被地头蛇钟执拉腐化,甚至成为其“保护伞”,默许这个反贼在洞庭湖地区大肆扩张朝廷禁止的“淫祀”--摩尼教。


    但林鼎籍贯在定州,属河北路。须知北方人口音天生更为接近高贵的“洛阳雅言”,怎会特意去学荆襄一带的“下里巴人”口音呢?


    除非他本就是荆襄人,除非他的籍贯动了什么手脚,而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没准正与钟执有关。


    郦青脑内转过千头万绪,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推测,就被某个酒蒙子打断了。


    “昨夜送别马元良和祝问梅,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元绍五年,林鼎中进士,年末举家到武陵县赴任,好巧不巧,‘大圣爷爷’于同一年的冬日,在钟家村收留了一户异姓人家,还派斋堂内的忠实信徒每日探望,运送生活物资。”


    “郦卿,又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臣遵旨。”郦青习惯性答喏作揖,突然又想起来,不对,我不是来干这个的。


    其人明知会挨训,仍硬着头皮劝谏:“千年湘莲王长在洞庭湖底的淤泥深处,地远偏僻,殿下身体又愈发虚弱,还是与那动辄喊打喊杀的贼女同行,臣实在尤心,若出了什么闪失,会动摇我大周国本!”


    赵明苦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是挨不过这一糟,正说明我不是上天属意的真龙天子,郦卿你另寻明主吧。”


    “我意已决,郦卿,若我们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这天下事,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